发表时间：2020-08-08 12:36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等待选秀的秀女都在偏殿等候着。
沈如言看着众女三三两两地闲聊着，只觉得恍若隔世，上一世的她，也是这群女子中的一员，对着未来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最后却只能沦为笼子里的一只鸟，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辈子都处于无休止地争斗中。
更不要提让人绝望的无力感。
沈如言陷入沉思，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她的心情又明快了起来。
既然她有了这么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定不会让历史再度重演，这一世，便由她来保护沈家，保护一切她想保护的人。
顺着沈如言的目光看去，一个粉色衣裳的女子正欢快的捉着蝴蝶，阳光打下来，映着她的眼睛仿佛闪闪发光。
“幼云！”
如同当年，沈如言拍了拍女子的肩膀，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喜。这世的沈如言更是眼眶一红，梅幼云自小和她一起长大，入宫后更是相互照料，在她心里，梅幼云就和她的亲妹妹一样。可就是这么一个单纯如同暖阳般的女孩，在这深宫中一连失去两个孩子，受不住打击的她整个人都无比憔悴，如同一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
最后这个如同春天灿烂的女孩也死在了春天里。
如今，再度看见她对着沈如言笑，沈如言恍然间竟觉得这前世种种不过黄粱一梦，只不过这梦太过于真实。
等沈如言从思绪中走出来，梅幼云已经像小鸟般叽叽喳喳地和她讲了很多她最近看到的趣闻。
沈如言恍然间只听到了一件事，淑妃娘娘今天早上被诊出怀了龙裔。
是了，庆元六年，淑妃有孕，同年冬产下一子。淑妃母凭子贵，一跃成为淑贵妃，风头无两。
可这个孩子却没有她母亲一样的富贵命，因为胎里不足，出生时又受到了惊吓，不足两岁便早早地去世了。淑妃一生做了不少恶事，可这孩子，着实让人心疼。
孩子，就是宫里女人的命门。
“怎么，看了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中意的么？”
“左右不过是不同的皮囊下，藏着相同的芯子罢了。”
皇帝抬眼看了看下面的秀女，不自觉感到烦躁。
“兵部尚书孙高卓之女孙文月，年十六。”
殿前的太监高声唱道。
感受到来自上位的几人的目光，孙文月姿态端庄地上前行礼，全无早上那一副骄矜蛮横的样子，让人一点儿也挑不出错处。
皇后看着她的礼仪，微微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显然很是满意。
皇帝只懒懒地，甚至连看都懒得看，窝在龙椅上打着盹。
太后怏怏地也没有细看，旁边的静嬷嬷走到太后身边，低声向太后说着什么。太后忽然抬头，双眼紧盯着孙文月的衣服。
俏丽的妆容，却穿着与妆容不搭的深蓝色宫装，这衣服让人挑不出毛病，结合在一起又让人感到莫名的突兀。
一般人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只觉得是装扮不太得当，甚至皇帝和皇后也没有太过留心，毕竟孙文月入宫是定下来的。
没人注意到太后的身子竟微微有些发抖。
这身衣服是当年令妃参加选秀穿的衣服！
皇帝和皇后年纪小不认识，可她不可能不认识，当年那女人入宫的样子她还历历在目。
太后招了招手，静嬷嬷立刻附耳听来。这件事情一定要探听清楚，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么她就有必要和皇上谈谈了。
太后眯了眯眼，眼里逐渐有了些不明的意味。
皇帝对着身边的太监挥了挥手，留下了孙文月的牌子。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宣沈如言，梅幼云，须书慧，李饮香，刘敏慧，汤蓉儿觐见。”
六人缓缓步入殿中，场景未变，人心却不同往常了。
沈如言没有选择灵儿给她准备好的华丽精致的衣服，而是找了套中规中矩的。她本就出落的极好，又经过精心的打扮，前世果然如她所愿，一举得到了皇帝的关注，也站在了后宫狂潮的浪尖上。
这一世，她并未如前世般细细地打扮，而是一身素净简单的打扮，不出挑，不会让人过于关注，自然也不会过早的处于危险之中。
不过这一组前世可是“人才济济”啊。
须书慧、李饮香、汤蓉儿。
有意思了。
虽不是当年的艳丽妆容，可沈如言还是很轻易地过了这次殿选。她这样的人，什么没经历过，又有什么害怕的？
她只怕看着这一屋子熟人，会忍不住露出来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和眼神。
甚至于再一次见到皇帝时，她有些微微颤抖，除了紧张和激动，更是因为这个她爱了十几年，也给了她十几年的梦的人，最后一道圣旨赐死了她，连面都不愿意再见。
皇帝此时自是不认得沈如言，却也多看了一眼这个打扮清丽却难掩倾国之姿的女子。
也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凭前世沈如言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此时的目光看似欣赏，实则总是审视和深意更多。
以及对类似货物般的估价。
哪怕前世沈如言盛宠一世，终也是逃不掉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殿门口，沈如言和下一组的萧咏仪擦肩而过，瞥了一眼萧咏仪的装扮，又看了眼她身上精致的荷包，沈如言笑意渐深。
萧咏仪，不知道这一世你可担得起那分“荣幸”呢？
萧咏仪没有注意到沈如言带着深意的眼神，她正想着昨晚的事。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想到这个人以后将是她的夫君，她的脸上瞬间飞起了两抹红霞。她今天特意穿上了以前精心准备的衣服，又听着侍女的建议，画了精致的桃花妆，她有信心一定会让皇上记住她的。
她本来长得就娇艳，又经过精心的装饰，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
皇帝淡淡看了一眼，眉毛挑了挑，萧侍读风评一向不错，他的女儿倒是……张扬的很。
太后看着女子上前，细细的端详着她，眉头微皱。
又是一个狐媚子。
还是一个不安分的狐媚子。
太后与先帝是少年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本来是让人羡慕的情谊，直到令妃入宫。
先帝对其极度宠爱，甚至还动了废嫡立庶的心思。
太后这辈子都不想回忆那段黑暗，他们数十年的情分仿佛一场笑话，一个后来入宫的女人，轻而易举的击溃了她与先帝数十年积攒的感情。
因此太后极其厌恶那些企图狐媚惑主的人，无论是前世的沈如言，还是这一世的萧咏仪。她们娇艳的脸会让她想起当年那个迷惑先帝的贱人。
更何况，那身衣服，是她借给孙文月的？她为什么单单找到这一套衣服？她想做什么？算计着让她发怒，借她的手让孙文月落选？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难道只是意外？
“这妹妹倒是娇艳，要不就留下来陪着臣妾解闷吧。”
一旁的皇后悠悠然说道。
皇后此话让本不会留下萧咏仪的太后迟疑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却见她的眼睛始终只是盯着皇帝，想来是看皇帝看着那个女子，想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如此她也不再多言，只是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皇后一向精明，可这万般的精明也逃不过被情之一字蒙了眼，迷了心。
只望她别再走她的老路就好。
殿下的萧咏仪并不知道她在上头那至高无上的几人心中暗自思量了几回，她还沉浸在那句“留牌子”中。
却不知上头几人看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欢喜又是转了几番心思。
此时的沈如言正在偏殿中和梅幼云闲聊，两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唠着家常。看着孙文月出来，沈如言只瞥了她一眼，便再无多言。
这孙文月倒也不是个傻的，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甚至还自己加了把火。
孙文月身上这身衣服，虽然看起来找不出什么毛病，可却不像是京中近年流行的款式。
更像是很久以前京中流行的款式。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轻则是一笔带过的事，可若往大了说，这是对这次选秀的不重视和不尊重。
这孙文月也是奇才，竟连着相宜的妆容都不肯换一下，反倒使得这身衣服更加突兀和显眼了。
前世，自己倒真是低估了她。
别人不知道，沈如言却知道，这套衣服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衣服。
当年，沈如言一次意外，发现了这身衣裳，当时还是宠妃的她便让人顺便处理了，没想到后来竟因为这事被太后叫去问话。
她才知道，这件衣服竟然是先帝宠妃的故衣。
重点是，萧咏仪的父亲虽然官职不算高，可却是坚实的丞相一派，别人不多想，皇帝和太后不可能不多想。丞相一派前世可是对于皇帝的位子野心勃勃啊，这一世，就让这枚棋子提前暴露在人们的视线内吧。
毕竟，萧咏仪穿着光鲜的去选秀，却借人一套这样有“问题”的衣服，她是否知道这身衣服的来历，又是何居心，甚至是否为家族所用，想让皇帝与孙文月之父起嫌隙，就值得人们细细考虑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后宫与前朝之间的瓜葛。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