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0-08-08 12:36
庆元六年，储秀宫。
灵儿端着水进来时，沈如言正看着铜镜里自己稚嫩却难掩姿色的脸发愣。
这是她十六岁的脸。
沈如言前世最不屑于这些前世今生的话，总认为这些只是人们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没想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
庆元二十一年，她被人污蔑给五皇子下毒，也连累了沈家。
没想到她还能重来一次，还能回到刚入宫的那年。
“小姐，洗下手吧，奴婢刚领了今日的饭菜。”
小丫头梳着俏皮的双丫髻，眼睛里满是清澈。
灵儿是沈家的家生子，同她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心思单纯善良，又一心向着她，最后在她第一次失势被囚禁时跌落池塘溺死。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泡的不成样子了。
她又怎么不知道，灵儿的死并非意外。哪怕她最后为灵儿报了仇，可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算一算，沈如言已经有十年没见到灵儿了。
“小姐，奴婢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灵儿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没有，我饿了。”
沈如言收回目光，内心却愈加坚定，既然有这么一次机会，她一定会保护好一切想保护的人。
灵儿笑了一下，似乎习惯了自家小姐沉默寡言的性子，麻利地收拾桌子准备伺候沈如言吃饭。
这时，外边传来一阵争吵声，声音之大，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一众秀女围观。
今日是殿选之日，何人会在此喧闹？
沈如言主仆二人也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橙衣女子正拽着另一绿衣女子不依不饶。
“怎么？毁了我的衣服就想这么不了了之了么？”
橙衣女子气势汹汹，嗓门不自觉拔高。
绿衣女子似乎有事很着急的样子，急急忙忙地道了歉，便想离开这里。
可橙衣女子却不让她如愿，生生的拦住了她的去路，似乎一定要一个说法。
沈如言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起来，一笑似百花绽放，只是眼睛里浸着难以消除的寒光。
好久不见。
萧咏仪。
不远处，萧咏仪正急着出去，自家哥哥据说因为昨夜在宫中醉酒闹事，此时正被父亲打的不成样子。
可偏偏这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侍女手中的茶水，洒在了旁边兵部尚书嫡女孙文月身上，惹上了这么个缠人的麻烦，因为区区一件衣服跟她不依不饶，甚至她提出的赔偿也不接受，硬要跟她在这皇宫内地发生争执。
萧咏仪内心很是烦闷和对孙文月的鄙夷，这么不知礼数，头脑简单自然也是在这皇宫待不长久的。
“孙姐姐，求求你了，妹妹真的有急事，衣服妹妹一定会赔的，请你让妹妹先过去吧。”
萧咏仪眼眶一红，泪珠子劈了啪啦的掉了下来，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一时间处于萧咏仪对立面的孙文月仿佛成了什么大恶之人。
沈如言笑意加深，是了，当年也有这么一回事。萧咏仪这么一出被欺负的戏码，激的本就和孙文月不和的她跳了出来，和孙文月一阵争执，成全了萧咏仪楚楚可怜的形象，又成功的把她和孙文月都推向了众矢之的。
连着太后都知道，新晋的秀女里面，有这么两个人很不安分。只是碍于沈如言和孙文月母家的地位颇高，才没有发作。
不过这不好的印象便是由此打下了，给以后的她添了不知道多少的麻烦。
而本就有错的萧咏仪，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有一种被人欺负的感觉。
而后萧咏仪借此事与她交好，明里暗里地不知利用和算计了她多少次。
啧，当年的她真是蠢啊。
沈如言轻笑道。
纵然是宠冠后宫，纵然是家世不凡，可又如何？还不是一生都在被人利用，被人当个玩意儿，甚至临了还连累了家人。
孙文月心里也很是恼火，她特意找了京城里最优秀的绣娘提前了一个月，花了无数的心思准备这件衣服，就是为了在选秀中一鸣惊人，从而在这届秀女中拔得头筹。
可偏偏，就被这冒冒失失的萧咏仪轻易的毁了，她怎能不气。她本来也没想让这萧咏仪怎样，只不过是因为心中不平而随口说了几句，可这萧咏仪不仅不觉得她做错了，还话里话外的影射她家教不严，不懂礼数。凭着几滴眼泪，便轻易的让场上众人皆站在她那边，自己倒成了旁人眼中那那得理不饶人的人了。
孙文月愈加生气，本来便是家里娇惯着长大的女孩子，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越想着越觉得难以忍受。
沈如言端详着二人的表情，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不明的光。她缓缓地走上前，笑的单纯，“两位姐姐不必为此烦心，倒不如听我一言。”两人看着她，眼神中透出一丝警惕，沈如言的容貌过于出众，让同是女人又同为秀女的二人不由得紧张。沈如言笑道，“如今我们处于皇宫之内，天子殿堂之侧，若今日之事传出去，让人觉得孙姐姐对人苛刻，对姐姐的声誉也是有损。”
见孙文月脸色变沉，沈如言话锋一转，又说道，“可若是就这么算了，倒是对孙姐姐显得不公，又会让人觉得萧姐姐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倒不如……”
“不如什么？”两人的思绪不知不觉的被她带走。
“不如萧姐姐先给孙姐姐一身可用于殿选的衣服，不耽误了今日的大事才好。”
本朝选秀的秀女入宫皆只许带一套衣服，其余时候皆穿着统一的秀女宫装，只有殿选当日才能穿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谁留下这样奇怪的规矩。
可萧咏仪的哥哥是宫中带刀侍卫，带一套衣服进来倒也简单。
沈如言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宫女，眼睛里精光闪过。
“当然孙姐姐的衣服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我想孙姐姐应该也是爱极了这衣服，给银子倒是糟蹋了它，倒不如等殿选过后，萧姐姐再赔孙姐姐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好了。”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甚至于孙萧二人，都觉得沈如言是在偏帮萧咏仪。毕竟只是赔一件衣服而已，对于她们这种世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沈如言真的会让萧咏仪这么轻松的解决此事么？
其实只有沈如言知道，这同样的衣服并不是这么好做的。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偏偏做这衣服的材料乃是世间少有的软烟罗，千金才可得一匹。绣娘更是名传天下的第一绣娘苏锦罗，身价极高。
也就是说，这身衣服可比萧咏仪想的，要贵得多。
以萧咏仪不过翰林院侍读之女的身份，不知要如何还上这笔“巨款”？以萧咏仪之父一向清廉的名声，又会不会拿出这笔钱给萧咏仪呢？
更何况，以孙文月的身份一定会入选，到时候，这件萧咏仪借给她参加殿选的衣服，可就有大说道了。
沈如言暗自思量着。
此时的萧咏仪是很赞成沈如言的方法的，而孙文月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和姑姑，也是想到了利害，瞪了沈如言一眼，便也作罢。
当然，孙文月想到的，萧咏仪也想到了。
萧咏仪对着沈如言道了谢，便匆匆地离去了，一方面是哥哥被打，另一方面是此等闹剧定会被皇上知道，她不能让皇上觉得他们家的孩子都是这样。
一定要想方法让那个宫女把这个罪名担下来，更要给皇上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才是。
萧咏仪心里揣着事，完全没注意错身而过时沈如言眼中的戏谑。
萧咏仪，这句谢谢，我就先收着了。希望你日后也能说出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