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若死了，天下必覆

还有一个月便是中秋佳节了，楚陌离站在冷宫唯一的一株石榴树前，望着刚刚结出的小果，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抚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浅笑随即又化成了冷笑：皇上啊，十年的枕边情，到底还是没抵过那些人的几句碎语。所以那个人刚离开偃都城，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打入了冷宫。

皇上，你可曾有想过，如若我真的和他有染，你这皇位还能坐得如此安稳？

想到这里，楚陌离只觉得腹中刺痛一下，疼得她不由弓了弓身子，冲屋里喊道：“梅香！”

房门没响，院门却打开来，一道绯红色身影摇曳着步子走了进来。而日夜守候在她身边的宫女梅香，就跟在那身影后面。

“静妃？你来做什么？”楚陌离努力撑起身子，瞪向来人。

静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到那棵石榴树上，不答反问道：“离妃姐姐可知道，这石榴树为何长势这般好吗？”

楚陌离警惕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做了皇上十年的宠妃，打从入宫那天起，便注定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落得这般境地，这些人自然更不会放过。

但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的居然是静妃。这个女人比她晚入宫一年，向来一口“姐姐、姐姐”叫得亲热。惹了事也从来都是躲到她身后，小声怯懦着一句“姐姐救我！”

梅香是静妃从家里头带来的丫头，被打入冷宫那日，她的陪嫁丫头和婆子都跟着叛变，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唯有静妃还愿意将自己的陪嫁丫头送给她。如今看来，呵！

静妃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一双美得如宝石般的眼睛看向她，笑着说道：“姐姐可不要乱想，如果没有皇上默许，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姐姐做什么的啊！”

话说着，楚陌离已经疼得战立不住，她一手死死抓着树枝，一手抚向了自己肚皮，而就在这时，一股暖意从双腿间划过，低头看去，鲜血如同石榴花开一般，浸染了她白色裙摆。

孩子！楚陌离恨不能咬碎了银牙，她拼着一口气，上前揪住静妃前襟，怒声道：“皇上在哪儿？我要见他！”

静妃不动声色地掰开她的手指，依然笑得春风满面道：“姐姐想什么呢？皇上说他现在一想到你就觉得恶心，也就只有我，还愿意过来送你最后一程！”

“对了。”静妃说着，目光再次看向那株石榴树，说道：“据说这株石榴树下埋了好多个像姐姐一样的妙人儿，所以往年的石榴花才会开得比其他树都要艳丽。我想，明年它会更美……”

瘫倒在地的瞬间，静妃狰狞着面容俯身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皇上要我告诉你，只有你死了，楚家才会彻底溃散，而只有楚家没了，这个天下他才会坐得更加安稳！这些、你知道吗？”

楚陌离目眦欲裂，她强忍着剧痛抓住离妃垂至胸前的长发，如同地狱厉鬼一般，瞪着她森森然说道：“那也请你替我转告皇上，他错了，我若死了，天下必覆！”

没有了楚家，没有了她背后的势力，颜淼这天下又能坐多久？只可怜了她腹中的孩子，只可惜了她不能亲眼看着这一天到来……

身子逐渐冰冷的同时，她看到静妃挣脱自己的手往后退去，口中歇斯底里喊道：“把她的孩子从肚子里挖出来，碾碎了用烈火焚烧，本宫要让这个孽种永世不得超生……”

楚陌离瞪大着双眸，在身体冰冷的最后一刻，终是不甘心地流下了两行血泪。

那一刻，她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够醒过来，而睁开眼的刹那，静妃那厌恶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脸颊滚烫的热泪正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或者说，她又活过来了！

只是……在她下意识地抬手伸向自己肚皮，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她原本修长如葱白般的手，此时变成了一双肉嘟嘟的孩童手掌，像她养的那只猫儿爪上小肉垫一般，只不过黑黢黢的！

错愕着坐起身，环顾四周，屋子里所有摆设全都是用最结实的老榆木打造，虽不是那么精致，但看得出是一个姑娘家的闺房。

她睡的床软软的，铺的是一整张被特殊处理过的虎皮垫，盖的是偃都城前些年最昂贵的蜀锦被，屋子里暖烘烘的，有金色阳光从窗子那边透过来，很显然，这里不是冷宫。

没容她多想，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急匆匆推门走了进来。她走到床边，俯身看向自己，皱着两条柳叶眉说道：“姑娘怎么睡个觉还哭了？这是做噩梦了吗？”

说着，抬手轻轻地帮她拭掉了眼泪。

姑娘？楚陌离按下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露，淡声问道：“我在哪里？现在什么时候？”

丫鬟微怔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道：“不是吃过药了吗？怎么还是会忘记？”

楚陌离细心地捕捉到她这话，却是并没有多问，便又听那丫鬟说道：“姑娘睡在自己的房间，这里是苏府。现在已经过了巳时，老爷今天去楚府喝喜酒了，特意嘱咐要姑娘好好在屋里歇着，哪儿也不许去！”

“楚府？”楚陌离脸色惨白一下，倏地抓住她的衣袖，道：“你说的是哪个楚府？他府上有什么喜事？”

丫鬟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吓了一跳，如实回道：“这偃都城还能有哪个楚府能让老爷前去去赴宴的，当然是丞相府了。今天是丞相家千金楚陌离入宫为妃的日子，所以老爷……诶，姑娘，你去哪儿？鞋子没穿呢……”

楚陌离压根儿没等她说完，人已经离弦的箭一般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出苏府，路上还摔了一跤，脚掌被石子割破，大脚趾的指甲盖也被石头撞到，生生撕裂了几分，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得疼。

喧闹的鼓乐声透过拥挤的人群传了出来，她焦急地站在人后想要冲进去。

吉时已到，若没有记错，新娘子这个时候已经出门了，如果再晚一点，等她上了花轿，机会将更加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