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0-08-26 18:02
她慢慢坐起来,侧耳又听了会儿,虽说这家里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但就因此更禁不住有蟊贼光顾。
就是顺走个扫帚簸箕的都够挠头的。
周望月想叫弟弟起来的,但看他已经睡得香甜。她又不忍心叫,自己匆匆裹上外衣,悄悄出了门。
此时虽是初春时节,夜晚尤其下过雨的晚上依然是凉风嗖嗖顺人脖领子往里面吹。
周望月一激灵,抓着衣襟在月色下穿过天井,她刚好瞧见一抹灯笼光从天井旁的檐廊转角消失。
这贼胆子还挺大,溜门撬锁还敢打灯笼。
周望月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从檐廊转过去没走几步有个圆拱门,跨过去就是后院。
她探头探脑,瞧见提着灯笼的蟊贼正走上后院配房前的台阶。暖黄的光晕自豆青色直领披风上荡过,隐约可见其衣角上绣的白梅花。
望月想了下,这不像是个贼啊!
但已经到这里不弄清楚她今晚怕是睡不着了,望月还是决定过去看看究竟。正往前走着,配房内亮起灯光,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从窗后走过。
望月越发觉得这不是什么蟊贼,没有哪个贼笨到这么胆大妄为的。
她悄悄走上台阶,发觉格窗并没有关严实。她压低身形潜过去,透过格窗缝隙往里探望。
第一眼她就先看到屋内长画案上放着只如意耳扁壶。上面勾画着折枝茶花纹。
案头上还摆放着各色碟子以及丹青笔墨所用物件。
旁边还有一对鸡缸杯,玲珑小巧,描绘着温馨的田园风光。
尽管只是一瞥,周望月还是看出这案上的东西都精致又不失大气,充满韵味,是难得的佳品。就算用俗世的标准衡量,也是价值百万的。
她看得出神,一时都忘了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等到她突然醒悟时,抬眼就瞧见沈云魄站在屋内窗前,正准备要关窗。
“你怎么会在这?”他满脸诧异。
“啊,我,我是刚才看见光跟动静,以为进来贼了。”周望月顿时尴尬无比,手脚无措。
虽说她这成天在外抛头露面讨生活的,没那些大家闺秀那么多条条框框,但半夜三更“跟踪”陌生男子,还扒在窗旁偷窥,实在是丢脸到家了。
沈云魄倒是很有休养,话带歉意:“打扰周姑娘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一直没睡着……”周望月眼睛瞟了下屋内,问:“沈公子这么晚了是?”
“左右睡不着,起来找点事做。”沈云魄想了想,说道:“既然周姑娘也睡不着,要不然进来一起画几笔?”
“真的吗?”望月早就想进去瞧瞧,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沈云魄笑了笑,指了指旁边:“不过请走门。”
望月羞涩地挠了挠头,脚下倒是迅速,从正门走进屋内。
深更半夜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听起来很不像话。但周望月真没多想,眼里只有那些瓷器。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沈云魄莫名安心。
也许是萦绕在他身上的那份沉稳宁静的气息让她感到舒服。
“有时候心烦意乱,又不想母亲操心,就起来画上一会儿心情会安定。”
沈云魄说着将纸笔重新铺好,细长好看的手指捏起墨锭,轻轻研磨。
周望月表示很理解:“我懂,一看到这些什么烦恼都忘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
她的话逗乐了沈云魄,后者往旁边让了让,示意望月不用拘束:“想画什么都行,随意。”
望月略想片刻,下笔如有神。笔锋轻勾慢挑,顿挫有致。她全神贯注,似乎已经将周围事务都忘之脑后。
沈云魄在旁边研磨边瞟来一眼,这一看就定住挪不开目光。
宣纸上勾勒出来的正是他的人像。
寥寥数笔就已经传神,眉眼间透露出翩翩如玉的气度。
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沈云魄有些诧异,要知道他们今天是第一次遇见,相识也不过半日,这中间还又是救人看医又是回家忙碌,根本没有认认真真面对面好好端详过。
周望月笑起来,展露她这年纪的烂漫:“我从小记性好,见过的人啊东西啊都有印象,再画出来就没什么难的啊!”话语间隐隐透露出丝丝自豪。
沈云魄沉默片刻,他连墨都不研了,走到案前来回踱步。片刻,他转身从旁边的木柜中取出只雪白瓷盘,递到周望月跟前:“试试。”
望月也来了兴致,难得有人不会因她是女孩子就小瞧她。
接过瓷盘后,她没怎么思索就提笔用墨线勾画出鱼藻莲池图案。这花样虽不算新鲜,但在她笔下更添几分灵动,饱含活力。
沈云魄认真看她每一笔勾线,眼底的惊喜越来越浓。
待到望月最后一笔圆满,他迫不及待道:“你现在有工作吗?”
“刚被老板请辞。”
“那要不要,到我这里来?”沈云魄语出惊人:“这里虽然窑小,但还是可以运作的,只要明天修好就可以继续。我觉得你很有潜力,要不要试试?虽然现在不会有太多工钱,但我保证你们能吃饱穿暖。”
他似乎怕对方不信,转身从木柜里拿出一只檀木盒,又从中取出张纸来。
“你若担心我骗你,这个收在你那里。”
周望月打眼一看,那竟然是张房契!
她连忙摆手拒绝:“这可不行!这很重要的,沈公子你快收好!”
沈云魄却笑起来,灯光之下眉眼间晕开几分腼腆:“你放心,这是红契,在官衙记录过。契税已经交足,不用你交费用。”
周望月哭笑不得,怎么自己大半夜抓贼还抓出个房契来啊?这就是送她手头上也不能接啊!
“沈公子,你误会了,不管什么契,我都不要!我也没说不答应,反正我们姐弟俩也没去处,又没事可干,不然沈公子你容我明天跟听雪商量商量如何?”
“啊!”听到望月这么一说,沈云魄回过神来,顿时面红耳赤,低头行礼认错:“沈某孟浪了!请周姑娘见谅!”
“没什么,我也不是娇娇公主,沈公子不必这么客气,叫我望月吧。”
“抱歉,我一时激动就……”沈云魄轻叹一声:“叫你看笑话了,今日已晚,周姑娘还是早点休息吧。”
“好,沈公子你也早点休息。”
周望月说完转身要走,沈云魄快走两步,拿过挂在门口的灯笼,递给她:“天黑有光亮好走一些。”
“多谢沈公子。”
望月接过来,心里泛起暖意。
灰布履踩着台阶走下去,她回身往后看了一眼,沈云魄正站在门口,屋内的光晕为他挺俊修长的身影镀上融黄细芒。
逆光之下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瞧见衣袂上绣的白梅花,影影绰绰夜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