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文学 > 女频 > 古代言情 > 兰陵王:长恨当歌 >

高长恭

第3章 高长恭

发表时间:2020-08-22 11:59

高长恭将手中已冻死的鸽子埋进了雪地里,拍了拍手起身,便看到不远处的花圃边上,一个猩猩红的身影袅袅地远去,颀长的身姿,雪袍的颜色有着夺目的红,像极了雪地上干涸的血迹。

留在邺都的左翼军传来了消息,九皇叔囚禁了三王兄高孝琬,日日命人行鞭笞之刑;甚至于开国元勋、五朝元老、时任吏部尚书的宋子墨仅仅替高孝琬在朝堂上辩解了两句,也被孤注一掷的君王当庭挥剑取了首级,下了旨意抄家灭族。

高长恭记得取下鸽子细小的爪子踝部小小的竹环,展开那条薄薄的绢帛时,心底泛起的哀伤与疼痛,似万箭穿心而来。

窗外雪色刺目,江山如画,层层的积雪掩埋着整个秋天落下的枯草碎叶,如同大齐的江山,那把高家子嗣人人觊觎的皇椅下,又何尝不是埋葬了数以万计的森森枯骨?

以杀戮换来的江山,以牺牲他人性命换来的天下,却有几分值当?

缓缓推开暖阁的门,高长恭伏地案前提笔急书,可却兀地住了笔,将尚不曾干透的纸墨投入炭火盆子里,看着火花一闪,纸墨化为灰烬,在眼前袅然飘起。

宁安的声音在门外低低响起,“四殿下,郑公子来了。”

帘被宁安掀起,宇文邕捧了一株兰草立于帘外,长恭方记起晨间不曾下完的棋局,浅然一笑,“进来吧。”

宇文邕将兰草搁在窗案上,轻轻一拜,“四殿下金安!”

“你来瞧瞧,这黑子可还有出路?”长恭抬手召唤了宇文邕过去。

“没有出路也要杀出一条出路来,古人不都说了嘛,天无绝人之路,”宇文邕起身瞥了眼棋盘,展眉一笑。

“你哪儿都好,就是杀伐气太重,等天放睛了,本王带你去栖霞寺请尊玉佛来,”长恭笑道,却是转身去赏了宇文邕兰花。

兰草长势颇丰,几片狭长的叶从茎干处生出来,却是分出了三两分枝盘旋而上,巧的是分出的枝却又在中间合而为一,顶端开出数朵蓝色的花来。

“依本王看,这株兰草当取名久合,”长恭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语。

“四殿下可是对一株花瞧出了些名堂?”宇文邕从棋盘上抬起头来,笑着打趣,堂堂大齐的皇嗣、敌军中久负盛名的兰陵王,却是让他莫名地生出欲与之交好的念头来。

“想来花根亦是松散开的,一如周末七国分争,终并入于秦,一枝独秀了去;待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平分了春色,可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了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魏蜀吴三分了天下,可终有晋国再一统江湖。此时便如这花,一枝茎叶花开数朵。”

“如今放眼天下,北地齐与周两两相望,南与陈国隔江对峙,四殿下可是想说这个?”宇文邕抬眸问道。

“本王只是在想,历朝历代拼尽了天下百姓的身家性命换来的江山,究竟值不值当?”长恭轻叹一声,深邃的目光从兰草上飘远。

“可我想知道的,却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中原齐周陈三分天下,一如当年的晋国一统,只是数年后,这一枝独秀,会花落谁家?”宇文邕依旧紧逼着相问。

默然,整个暖阁里,只有炭火飘散着花香袅袅。

“本王不是卧龙先生,看不透这天机,可本王亦不想天下苍生卷进这无尽的杀戮里,”长恭淡然一笑,应道。

“四殿下也太仁义了些,如此心怀天下苍生性命,如何上得了战场,如何去坦然直面生死?你不将剑刺向你的敌人,敌人便会将剑无情地刺进你的胸膛;你不忍伤害敌国的百姓,敌国的将士却不会对我们的百姓手下留情!”

长恭蹙着眉心,抚上兰草的手却是无力地垂了下去,大齐自建国来,北击库莫奚、东北逐契丹、西北破柔然,西平山胡,南取淮南………哪一次攻城没有付出血的代价?哪一场战役不曾让天下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四殿下不应生于此乱世中,”宇文邕瞥了长恭一眼,再次将目光落在棋盘上,可转过眼的一刹那,长恭低头蹙眉的瞬间神情,却让他想起了留在大周王城里的娘。

大周,长安城,宇文邕只觉得眼前的棋盘渐变得模糊起来,,那一年,年仅十五岁的三皇兄宇文觉被废黜毒死,十五岁的幼帝被堂兄宇文护攥了权,血洗了整个王城,而他逃了出来,整个王城留给他最后的记忆,便是堂兄宇文护拼尽全力向皇兄宇文觉嘴里强灌着毒酒,而他隐在窗幔下,咬着自己的牙,瑟缩着单薄的身躯,无能为力。

仁义?

倘若父王仁义些,整个宇文氏早已被魏出帝灭了九族;倘若皇兄仁义些,又岂会招来杀身之祸?倘若堂兄宇文护仁义些,大周朝早已被皇兄治理得一派详和!

可惜,时逢乱世,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宇文邕重重一拳落在棋盘上,数枚黑白子儿蹦跳着从棋盘上落下来,落地无声,再抬眼时,房间里已然没有了高长恭的身影。

雪花飞舞,窗外,有笛声穿透雪花飞扬。

宇文邕掀起挡风雪的锦帘,屋外廊檐的尽头,长恭一袭灰绿色风雪袍在雪中衣袂飘飘,一支曲子混合在北风的怒吼声中,如一只苍鹰在风中迎雪而翔,辗转周折,百屈不挠。

宇文邕静静地听着,仿佛盘旋心中久久的怒意与怨恨一点点地被笛声带走,消散在了风里。

一曲终,长恭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身后不远处的宇文邕,淡然一笑,“郑兄可有何长久打算,若是是想建功立业,为兄可荐了你去,郑太守兢兢业业,照料族人也是本王应当做的,况且军中本王尚有些人脉,日后功成名就………”

“文邕愚钝,建不了什么伟业,”宇文邕匆匆打断了高长恭的话,“在下还是先好好植兰吧,何况孤母在,不远游,”宇文邕别过了脸去,长长地呼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空气的寒,仿佛在心间长驱直入,直至肺腑。

日后,又何来的日后?

他是大齐高氏的世子,而自己是大周宇文氏的君主,周与齐两两相望,两两相持,数年来的征战,已是殊路不同归,道不同不相为谋!纵使他被家族排挤,纵使自己大权旁落,可他们之间,依然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深不可测。

郧国公韦孝宽曾谆谆告诫,“纵观大齐,在位者良将有其二,一为明月将军斛侓光,二为四殿下高长恭,二人皆德才兼备,足智多谋、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与之对决,我大周非独孤将军而不能挡也………”

可独孤将军独孤信,也被堂兄宇文护一杯毒酒给赐死了!

宇文邕在心底长叹,在高长恭一脸探究的神色远远飘来时转身匆匆离去。

他幻想过无数次领兵与大齐将士对决沙场的画面,金戈铁马,血流成河;甚至想像得到大周的将士与他的精锐狭路相逢时,那灰飞烟灭的一瞬间,天崩地裂。仿佛将士们浴血奋战的一张张脸一一在眼前闪过,刀光剑影一一在面前飞过,仿佛整个高远的苍穹下天地间,哀鸿遍野,草木变色,唯独他一人马上独立,俯视天下江山………

宇文邕不禁紧握了拳。

他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了身去,风雪里,他凭栏独立,那微微扬起下颌的半张侧脸,模糊在雪影里,却有着说不清的孤单与清寂。

他突然就明白了他,朝中人人盛赞,军中人人敬仰,可木秀于林,风岂能不摧之?岂能不折磨之?

那是他的悲哀。

如同自己!

如同自己登临帝位已三载,整个大周朝堂上的生杀大权,依旧在堂兄宇文护的股掌之间,欲推行的新政新律,全部在宇文护的百般阻挠和万般讥讽中胎死腹中,皇兄宇文毓、宇文觉,更是非命于他的毒掌之下……

宇文邕顿觉得全身发寒,仿佛风雪的冷已沁过衣袍,一寸一寸地渗透进肌肤,游走在血脉里。

他在隐忍,如同自己。

宇文邕缓缓地迈开步伐,雪地上的脚步,一步比一步地艰难。

他本有机会在高长恭最为松懈、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剑便除去他的性命,替大周的百万将士除掉一个可怕的对手,可当他真正面对高长恭时,他却发现,他不想与他为敌,尽管有朝一日大周要实现天下一统,尽管终有一天他的马蹄终要践踏这天下河山!

他突然地陷入了两难。

如果可以,他会和他一样,彼此“兄弟„相称,彼此共饮一壶酒,彼此推心置腹围炉掌灯长谈,彼此惺惺相惜,共同策马狂奔在这徐州辽阔的田野间………

可他不能。

他知道他是谁,可他却不知道,他面前的人,是谁?

他终究欺骗了他。

他甚至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宇文邕在雪地里狂奔起来,风雪交加着扑面而来,雪飘进衣领里,渐渐地融化成水,渐渐地流淌进胸膛,渐渐地让他有一丝的清醒。

全文阅读>>

相关推荐: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