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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

第1章 前厅

发表时间:2020-08-22 11:59

徐州太守郑逸辰恭身候在前厅里,眼底的余光瞥到高长恭皂色的靴子时,再一次微微低下了头去,他已经感觉到了高长恭那迫人的目光,明明他的唇角有着淡淡的笑意,明明他的眼眸有着深邃的颜色,目空一切,可他依旧觉得整个脊梁后背冷汗涔涔。

“四殿下,”徐逸辰用了最平静的声音,“花房里有株寒兰开了。”

高长恭不言语,却是勾了勾唇角,自嘲地笑了笑,依旧淡淡地应了声,经过徐逸辰身边时轻声说了句,“有劳徐太守。”

郑逸辰抬袖拭了拭额角上隐隐的汗意,心下却依旧没能长松一口气来。徐州兰陵郡早在数年前便作为封地赐予了高长恭,可自古以来郡王封邑城池,却多多居于京师,与所封之地关系淡薄,奉命就国者鲜少,可偏偏,大齐君主一封皇诏,数日前却将这位在军中久负盛名的皇嗣不远千里“贬谪”了来。

“卑职,”郑逸辰嗫嚅着,半晌方憋出一句话来,“夜里下了雪,四殿下提防路滑。”

“徐州尚仰仗郑太守多多操劳,本王虽奉旨而来,不过早说了,意下赏花品茗罢了,”高长恭住了脚,缓缓地回过头来,狭长的双目如水般淡淡地扫过郑逸辰飘扬着花白颜色的鬓角,淡然一笑,“在京中时,便久闻兰陵郡兰草花色颇佳,而寒兰又是兰中楚翘,花期转瞬即逝,徐太守,可否带路一观?”

那双狭长的双目在话音落下后飘到了帘外,珠帘在从窗缝挤进来的风中飘摇,而那双掠过它的眸子,眼底薄淡如云,似烟笼水泊,又似雾漫青林。

郑逸辰谢应承后抬起头来,掀起久久低垂的眼帘偷偷瞄向长恭,他依旧记得在官道风尘中见到他的第一眼,朝中人人盛赞,军中人人敬仰的年少郡王,却是生得身形翩然,面容眉清目秀,狭长眉目间一点若有若无的朱砂,恍若画中仙子,恍惚间,仿若一个人年轻时的影子。

门外暖帘被掀起,风雪顷刻间灌了进来,郑逸辰方打了个哆嗦从回忆中惊醒,抬眼时,高长恭一袭墨色的袍子已在雪雾中翩跹起舞。

郑逸辰紧几步随了上去,步在其后,讪讪地说,“兰草娇贵,春来时方能吐出几片叶来,府衙后方卑职开了间花室,寅时三刻花房来人报寒兰花开,不知尚有其他花可盛开,以供殿下一观?”

郑逸辰话音刚落,花圃后便探出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来,“禀大人,花室里兰花开得正盛。”

话语含笑。

郑逸辰微微一怔,只觉背上一僵,整颗心已悬到了嗓子眼,脸色瞬间煞白,那一抹纤长的身影,却是大周朝的少年君主宇文邕。

宇文邕似笑非笑地看向郑逸辰,目光再落到一侧的长恭身上时,不禁呼吸一滞,一袭墨衣飘然的长恭负手而立,迎着冬日的雪色晨光,给人飘然出尘之感,再待他转过身来,一脸的和颜悦色心下顿生熟识感。

可他也见到郑郑逸辰的脸在瞬间变了颜色,不禁暗自嘲讽一笑。

郑逸辰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惶恐,急急地上前掩饰着,一脸的佯怒,心里却全是惧意,“您,你怎么杵在这儿?还不速速向四殿下请安!”

宇文邕前行两步,抬眉一笑上前施礼,“顾文邕给殿下请安,只因家母喜爱这兰草,不孝侄便多逗留了几日。”

郑逸辰再次抬袖擦拭去额上的层层冷汗,可悬着心却依旧不曾落下来,低头撒着谎,“回禀殿下,此人是卑职的远房侄子,这些时日喜欢上了伺弄花草,便留在了花室,不想,惊扰了殿下的驾。”

长恭盯了宇文邕一眼,见他年岁必欲与自己相仿,却是目光精敛,浅笑着相问,“小兄弟可否带路至花室一赏?”

花室里一派春天的气息,一株株的兰草或绯红或灰绿,或湛蓝或鹅黄,开得千姿百态。郑逸辰寻着长恭只顾赏花的间隙,急急地拦了宇文邕,跺着脚,压低了声音,“陛下,陛下何时来的此地?朝中政事繁忙,陛下怎可孤身离宫?怎地不派人传个消息?太后可知否?陛下这是要置老夫于死地么?若让朝廷知我与周朝宇文氏有旧交情,老夫九族活不过明日啊!”

“顾叔多虑了,您好歹是父王留下的顾命大臣,孤怎可让您灭了族亡了命去?眼下孤不是什么周朝天子,也不是什么宇文氏,更不是你打小看着长大的世子殿下,我不过是你花房里植兰的花匠,”宇文邕抖了抖自己的麻布平民衣衫,轻笑着在郑逸辰耳畔低语,话语里,却是陡然多了一份嘲讽和决绝的冷意,“再说了,孤即位不足两年,如今朝中尚有三王兄宇文护他替孤盯着呢,谁又能掀起风浪来?”

郑逸辰直摇头,正想嘱咐宇文邕多多留意丞相宇文护的狼子野心,便看到高长恭浅盈盈地从一排花架子后转了出来。

“小兄弟可否替本王引荐一番?这兰草花开多色,且形态各异,数株花容,本王有生之年亦不曾有见过,”长恭抬眼淡然地扫过眼前的一片花色,目光却是定定地落在宇文邕面上。

“自幼读书,曾见孔夫子在文中赞叹曰,此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原本这些兰草长在山涧幽谷之地,却因我辈一句喜爱便擅自带离了山谷,如今移植在了这浑浊世间,却是无人问津它们自己喜欢长于何处,”宇文邕上前来,指着一株花开绿色的兰草,“这株花型若莲,是寒兰,向来开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悬崖峭壁上,世间仅此一株。”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长恭浅然一笑,”世人喜爱兰,无非是爱其色独秀、其形素雅、其味幽香,或爱其品性高洁,想来世人不顾其愿移植了来,无非是希望在这大千世界里给自己一份警醒罢了,”长恭顿了顿,微颔首笑道,“小兄弟年岁尚幼,可这番见地却实属少有。”

“那不知四殿下是爱其什么?”宇文邕抬眸,紧逼着问道。

“邕儿不得对四殿下无礼,”郑逸辰急急地打断了宇文邕的话,那种后背脊梁冷汗涔涔的感觉再一次由心底涌出。

“无妨,郑太守多虑了,”长恭淡然一笑,转眸看向眼前怒放的墨兰,“想来兰草在幽谷能长开不衰,冷雨中挺立,寒风里怒放,从始至终,不惧困境,荣辱不惊,坚守自我,淡泊名利,这份胸怀,已是令世人向往,”长恭沉思片刻,浅笑着回道。

“如今天下纷乱,有志之士若皆如四殿下所讲,远离尘世求一份宁静操守,坚守自我,不踏入这浊世半步,那天下一统,岂不是纸上谈兵,水里看花?”

长恭微微愕然,眼前少年扬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可眉目间却自有一股英气相逼,想来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候。

“小兄弟所言皆是,只是如今天下纷乱之季,也是群雄并起之时,”长恭莞尔而笑,“本王听君一席话,真正有胜读十年书之感,倘若不弃,明后日便在舍下小酌。”

那一个转瞬即逝的笑靥,却莫名地让宇文邕顿觉得心胸间仿佛平和了许多,微微诧异后,便回礼转身离去,全然不顾一侧的郑逸辰一脸的惶恐之意。

一室兰草花香袅袅,宁安目送着宇文邕的身形消失在花房的尽头,方缓缓地开了口,“想不到郑太守一族竟有如此资质上佳的子侄。”

“此子非池中之物,只是眉眼间戾气颇重,倘若不加以规劝疏导,恐日后杀伐心会重些,”高长恭瞥了眼宇文邕远远消失的花房尽头,喃喃而语道,“我怎么觉得与他有份似曾相识之感?”

“四殿下对每一个有志之士皆有似曾相识之感,”宁安笑道,伸手拨弄着架子上一抹花,颇带着几份无奈长叹,“四殿下当真愿意留在这兰陵郡,做一个闲散的郡王?”

“难得的清宁,宁安,人性本皆善,只因对功名利禄的追逐多了些,便失了纯真与和善,本王到情愿如今天下太平,日日赏兰听曲,煮酒观棋,”长恭回眸淡然一笑,却是盯着宁安,唇角渐渐荡开了笑意,笑意愈发地浓烈,“怎么近日话委实多了些,要不要本王赏些侍妾于你,治一治你的多舌?还是觉得跟了本王,埋没了斛律将军倾心相授的治军统帅之才能?”

“卑职失言,请四殿下恕罪,”宁安随及便半腿跪了下去,反手便在眨眼间将背中剑囊中的长剑抽了出来,双手奉上。

高长恭的那个笑颜,素来少有,可饶是笑着,饶是唇角勾着好看的弧度,可那深邃的眼,那看似漫不经心的眸光,却薄凉如窗外的寒霜。

半晌,高长恭自嘲一笑,浅浅弯腰看向仰望自己的宁安,“怎么还当真了?初七日康献王百日祭祀,敢不敢随本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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