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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烛

发表时间:2021-12-14 16:02

白月光一步一步地挪到黑气前,身后是一串零乱的血脚印。他将将地提起剑,剑身通灵般地发出悲鸣。

只要,一剑……

突然,白月光的手被牢牢抓住,一时间竟无法向下劈动半分。

温声晚的手自黑气中颤巍巍地伸出,翻腾不止的黑气突然沉静,几下呼吸后,怦然炸裂!

白月光已经失血过多,眼前一黑。陷入黑暗前只见破碎的黑气中温声晚低头呕了口血,破败不堪的身上插满了银针。

白月光醒来时感觉很温暖,额上压制阳气的血符已被抹净,肩部的伤口也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上面整整齐齐地缠着白布。他试着微动,立刻又痛得龇牙咧嘴。

温声晚脸色惨白地在他旁边收着余下的白布,见他醒来立刻低低地开口。

“道歉。”

白月光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道歉。”温声晚又重复了一遍。

“哈?”白月光讥笑。“道什么歉?”

“刚刚在饭堂,你说的话。”温声晚低头在他肩膀撒药。

“说都说了,我向来不道歉。”白月光眯起眼,无赖道。

温声晚倏地站起,一把抽开了白月光肩上的白布。白月光痛得脱口喊疼,狠狠地瞪了眼温声晚。“你干什么!?”

“一直打到你道歉。”温声晚面无表情。“我伤你多少,就医你多少。”

“再伤我就再医好你,有一口气在我就救活你。”温声晚身后冰蓝的剑钲然相应,猛地弹出剑鞘。

白月光哑然,他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他看着温声晚唇珠柔软一开一合的嘴,一股狠劲突然涌上心头。“那你来啊,只要你不嫌麻烦。”

温声晚说到做到,长剑一闪,白月光手臂就多出来道狭长的口。白月光闷哼一声,咬牙憋出一个酒窝。“都说青丹阁医术高明,今日我就要见识一下了。”

温声晚一把拽过他的手臂,碾碎一颗丹药涂于伤口之上。“道歉。”

白月光感受着手臂上的蛰痛,摇了摇头。“不。”

温声晚不再作声,将药熟练涂匀之后,起身又是一道剑光落在了白月光的腰侧。

“道歉。”

这道比刚才手臂上的要重许多,白月光痛得眼前发昏,眼前的温声晚化成了一团模糊的灰蓝。“……不。”

温声晚俯身扶住他,迅速将他腰间的伤口止血。白月光感受到他的力不从心,突然用尽剩余全部力气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半昏半死间就是不松口。

温声晚痛得身形一顿,涂药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后来的事情白月光也已经记不清了,醒来时盛今岁正坐在自己身旁,满脸愁容。“青丹阁那个弟子也受了重伤,师父知道了之后大发雷霆,他说你伤好了就要去思过半年。”

白月光静静听罢,挣扎着起身想数自己的伤口,张口嘴里却弥散着浓重的血腥。

他一愣,冷冷地笑了出来。总有一天他会依次还了这身上所有的伤,仅仅这一口当然远远不够。

*

温声晚望着沉静的夜空,思衬着刚刚客栈里这精怪来得甚是诡异,耳边却传来怯怯一声。

“爹爹。”

客栈门里立着个矮矮的小人,六七岁的样子,玉雕粉琢的脸蛋,眼神却木木的。她穿着白色的厚袄裙,领边绒绒的,给她穿衣的人似是怕她着凉,外面又裹了件梅子色的外袍。

与穿着的细致相比,小人的发髻就显得无比随意了,只是丑丑地揪起了两个小团。她瘪了瘪嘴,轻轻道。“想出来。”

闻言温声晚轻轻点头。“过来吧小昙。”得了他的准许,小昙才笨拙地跨出了客栈的门,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扑了过来。

温声晚抱她起身,她就很自然的把小手环在他的脖子上,摸着滑溜溜的头发打起了呵欠。

“老板,之前说的上房有余?”见小丫头起了倦意,温声晚声音悄悄放柔了几分。

“有,当然有。”老板点头如捣蒜,“道长里面请,多亏您相救,今日这房钱,肯定是免了!”

白月光在屋顶定定听着,身上那些早已淡去的伤疤仿佛再度痒了起来。夜风突起,他笑着笑着却重重地打了个寒颤,缩成了一小团。

天际刚露出了一点鱼肚白,白月光就被饿醒了,从昨天到现在他只吃了半盘花生米,胃里火烧火燎。他看着屋下稀稀拉拉的人群,昏头涨脑地想着怎么去混口早饭吃。

心有所想,手上就也有了动作,他抖了抖腰间的红袋,几道青烟窜出来飘飘忽忽凝成了树形。白月光把长道袍一挽,抱着树精顺下屋顶。

脚刚踩实,一阵香气就窜入他的鼻孔。白月光一回头就看见拐角处冒出个小小脑袋,又是那两个丑丑的小圆发髻,梅子色的衣裳,手里正抓着个烤得焦黄的烧饼。

白月光四处搜寻也没发现温声晚,不禁由衷感叹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直勾勾地盯着这一人一饼,摸了道符,悄悄地靠了过去。

近看这小姑娘长得实在讨喜,小脸如瓷般粉嫩,专注于烧饼的眼睛又大又圆。白月光看着看着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她的眉眼间有几分熟悉,隐隐约约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么想着白月光又改了主意,温声晚是温声晚,他女儿是他女儿,要想收拾温声晚若是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下手未免也太没劲了点。

白月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想着要不然再去哪个包子铺骗上一顿,还没等他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吧唧一声。他一回头,小姑娘已经端端地趴在地上了。

白月光扫了一眼周遭还算平坦的地面,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拉起了小姑娘。小姑娘也不娇气,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手掌都擦破了也不吭一声,大眼睛就木讷地看着白月光拉住她的手。白月光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松手又探向了小姑娘的额顶。

一、二……

正捋着小姑娘的三魂七魄,她突然嗷得一声哭了出来。原来是她感觉自己手里空了,低头一看,烧饼已经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了。

白月光站在一边,去留皆不是。他只在几年前与收留自己的那家小儿子相处了半年,还未曾哄过这么小的孩子,只得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哭个不停,哭得他心慌意乱,觉得世上最尴尬之事不过如此了。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鞋。

灰蓝色的道靴,靠近底端的部分隐隐绣着云的纹样。看到这里,白月光暗道不好,下意识地不敢抬头。

温声晚在他身侧轻轻俯身抱起小姑娘,漂浮的发丝掠过他的手臂。

白月光双手瞬间握紧,却没有出声。

温声晚看也没看他一眼,安慰着小昙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

“道长!”

白月光低着头,叫住了温声晚。他知道温声晚现在一定正在看着他,他在赌,赌过了这么多年温声晚认不出这样子的他来。

白月光一咬舌尖,硬生生逼出两眼泪花。他缩了缩肩膀,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温声晚。“道长,求求你帮帮我。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温声晚没有作声,定定地看着道士打扮的白月光。

白月光下巴尖尖,瘦瘦小小,不伦不类地裹着个过大的袍子。眼睛明亮而有神,挂着泪的脸尽是惨白,似是阳气不足,比起捉妖平乱的道士,更像是被捉的小鬼。

记忆里也有一个这样的小孩,阴森森的,他和少年时代的自己狠狠地打了一架,最后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他肩上咬了一个怎么都去不掉的伤疤。

不过他绝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温声晚仔细看着白月光,后者背上此时已经布满冷汗。

末了,温声晚轻轻地摇头。绝不会是他了,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那个怪小孩早就应该长大了。

“昆仑山……?还是白鹤观?”他淡淡问道。

赌赢了。

白月光心里一阵窃喜,连忙摇头。“都不是,我前几日和师父上山遇上鬼打墙,我学艺不精,走散了。道长能否行行好,讨我口饭吃?”

温声晚点了点头。“随我来吧。”

白月光在他身后静静跟着,偶尔有风把他灰蓝色的衣摆吹起,白月光揉了揉眼睛,阴恻恻地露出了一个酒窝。

即便这很有可能是最后的一餐,白月光依旧吃得很安心。

对面的温声晚不作声地数着小昙吃完的盘子,约莫她快吃饱了就唤她停下给她擦嘴。

白月光把头从鱼头汤碗抬了起来,顶着一张油花花的脸无比自然地问道。“道长,您一会去哪啊?”

“……皇宫。”温声晚凝视着白月光无辜的脸,越发地觉得他与记忆里那个又倔强又阴狠的怪小孩相去甚远。

也是皇宫?

白月光心中又推敲了千遍,看到温声晚逐渐疑惑的神色连忙开口解释。“我也去皇宫。”

“为什么?”温声晚皱眉。

“我……等我师父啊。”白月光神色自如地开始撒谎。“我随师父来北律国就是为了找北律国的国师,他下山之后应该也会直接去皇宫。”

话语间白月光决定暂时先不对温声晚动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随他进入皇宫应该会比一个人方便得多。

“前两日……在虬山?”温声晚沉思。“……你是坤天派的弟子?”

坤天派……又找过来了吗?突然又听到这三个字,白月光双手握紧,恨意涌上心头。

都六年了,他们还不打算放过自己。

白月光深吸气迫使自己恢复正常,从善如流地点头。“是,我名为白月光。师承盛今岁道长。”

听到盛远忠道长的全名,温声晚点点头,态度温和了几分。

“所以还烦请道长带我入宫。”白月光低下头,谦卑地拱了拱手。

坤天派和青丹阁素来交好,在温声晚外出游历的这些年更是如同捆绑一般。温声晚沉思良久,还是点头答应了。

本以为会费些周折才能进入皇宫,到了之后却发现,硕大的一个皇宫,门口竟连看守都没有。除了大得惊人,静的吓人之外,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怪异感觉,雨此时又开始飘了起来,衬得整个皇宫都鬼气森森的。

白月光抬眼环视了一周,只觉得北律国实在是有趣。

宫门空空,街巷多鬼怪作乱,说书的人都敢在公共场合编排国君言行。民生如此混乱,皇帝这位子还能坐得住,想必都是忌惮着那位国师了。

正准备往里面走,小昙突然哭闹了起来,说什么都不肯进去。温声晚看着小昙已经哭得喘不过气的脸,陷入沉思。六年以来,小昙一直都蠢蠢笨笨的,除了与吃和自己相关的之外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别的情绪波动,现在这个样子……

温声晚揉了揉小昙的头,自袖口拿出了个药瓶,扣出两粒丹药喂给了她。小昙嚼着丹药,哭声也逐渐小了。

与此同时,白月光也在袖子里东摸西摸,摸出几道黄符朝宫门里掷了进去。黄符飞进宫中却没有立刻下落,顶端猛地闪出熠熠的光亮来。

这是坤天派的现行符,可照亮黑暗使鬼魂的踪迹更为明显。白月光盯着空中这几点光亮很久,久到眼睛都有些刺痛,还是未能看到有任何鬼魂作怪的迹象。

他正奇怪着,鼻尖却飘来一丝不寻常的香气,熟悉至极,就深藏在他久远的回忆里,淡淡地却十分清晰。

“……白月光?”

“——糟了!”他僵住,指尖一点点地冰冷起来,脑袋中走马灯般的迅速放起刀光剑影的一幕幕,有那场下不停的大雨,迷星林里满是刺鼻的血腥,自己正颤抖着将怀中冰冷的人即将消散的精魄一寸一寸地从额头抽出。

还有挺着肚子正在纳鞋底的妇人,她在温声责怪自己为什么又和弟弟玩的一身脏……

白月光喉咙发酸,这一切他都无比熟悉。在许多个寒冷孑然的夜里,自己裹着过大的道袍,手里攥着迷星草,想就这样死在回忆里。

“白月光,看着我。”

白月光的眉心突然一凉,接着雨不见了,他的视线猛地落入一双深潭般的眼。

温声晚正低着头,二指捏碎一物抵点在白月光的眉心,指尖点点青光,使人凝神的清凉在其间脉脉涌动。

白月光不由得一呆。

“涂于你额头的是凝神丹,可以抑制入幻。”温声晚突然低声道。

白月光立刻回过神来,极不自然地后退了几步。

这是最低阶迷星草的香气,他最熟悉不过。迷星草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使人陷入各种极端情绪的回忆,这种幻觉较为真实,是魂门专门种植用来惩罚牢狱中犯了极大过错之人,令他们入幻从而失去反抗的能力。

白月光刚刚并不是无力抵抗,如此低阶的妖物还不足以为惧,只不过在那几年,这么入幻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不过只是下意识地想看到那些曾经伴与他身边的人。

那些……永远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见到的人。

“谢谢道长……”沉默许久他还是干巴巴地对温声晚道了声谢,后者略微颔首,目光却突然凝固。

白月光顺着温声晚的目光,一转头就看到从宫门里缓缓行来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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