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1-12-14 16:02
白月光少年时,恶名响彻整个衢山。除了大师兄盛今岁,魂门几乎每一个修为靠前的弟子都咬牙切齿地扎过他的小人。
原因很简单。当时的魂门每月都有一次考核,主要是测试修行弟子对魂魄控制的能力。大家一同站在布满妖物精魄的台上,可以操控的精魄越多,排名越靠前。白月光灵力极为充沛,每次考核他都先不动,等到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再将控制数量较多弟子的精魄全部抢过来,被抢了精魄的弟子的考试成绩就会即刻作废。有时候他实在没办法控制那么多精魄,就干脆让手里已有的精魄去直接吃掉对方已经控制好的。
那些弟子自然是气愤万分,可又无可奈何。一直以来白月光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他随身带着一堆阴毒鬼魂,就连睡觉都要枕着黄符,大家明里打不过,暗里又无处下手。
白月光就愈发地肆无忌惮,十三岁那年直接吓疯了一个同门。那些曾经受过他欺辱的弟子们就借此大做文章联名上书给掌门观竹道人,却被大师兄盛今岁压了下来。
盛今岁把写满对白月光控诉那张纸递给自己那唯一的亲传小师弟看,后者趴在窗台上,手伸出窗外,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玩玩也就适可而止吧啊。”他好言相劝。
白月光转过头看盛今岁,仿佛没有听到刚刚的话一般,双眼亮晶晶的。“师兄你饿不饿,小黑今天会拌黄瓜了。”
“白月。”盛今岁蹙了蹙眉,语气开始变得严肃。
“好啦,知道了。”白月光鼓起了嘴,把手缩了回来。他的手臂瘦弱,细得几乎可以看到骨节的五指此时正紧紧抓住一只小鬼的脖子。
白月光左颊挤出个可爱的酒窝,轻轻一提,小鬼的耳朵就被他贴近了唇畔。“小黑你真没用,我也不喜欢吃拌黄瓜。”
“这样的事再来几次,师父肯定就该知道了。”盛今岁揉了揉眉心,看着白月光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别总和小鬼待在一起,也多出去玩玩。”
“出去玩干什么,看他们恶心的嘴脸吗?”白月光蹙眉,赌气似地一把把小鬼抛开,小鬼刚离了他的手便四散了。
盯着小鬼消失的空中,白月光一字一句地说。“告上师父那里就告吧,反正这是他们欠我的。”
盛今岁看着白月光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叹气离开了。
其实白月光变成这副模样也完全是拜他们所赐。前者四岁那年被坤天观竹道人捡回派中收作关门弟子,观竹道人道行深不可测,却极少收徒,加上白月光一共也只收了两名弟子,此举自然引得一众弟子嫉妒。
白月光虽然被观竹道人青眼以待,但天资平平,直到七八岁灵力依旧十分低微。少年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尤其是身在魂门这种本身就和鬼神沾边的地方。虽然盛今岁勉力回护,年幼的他还是遭到了万般欺辱,每晚几乎都能见到同门师兄弟恶作剧放进他房间的横死鬼魂。开始他也怕,可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这一切的一切在白月光十岁那年画上了句号。
那日盛今岁奉师命下山,害怕白月光出事就在他身上贴了密密麻麻的驱鬼符咒。可是盛今岁的保护之举反倒使那些人更加地放肆,当晚白月光就被一群人强行架走丢到了闹鬼的迷星林里。反正观竹道人平时也对门中之事不闻不问,只要不出人命就没什么关系。
盛今岁回来时吓极了,忙去迷星林去找小师弟,刚走到林边却看到白月光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一身灵力充沛得惊人。
白月光如往常一般地走在他身侧,平静得有些可怕。盛今岁问到在林中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摇头,末了快走回房时,他忽地笑了,颊边的酒窝一闪一闪的。
“我有了灵力,是不是也可以欺负他们了?”
没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在白月光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以后,白月光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次年,他取得了月考的排行第二,仅次于盛今岁,而直到他被逐出门派之前,每次月考排行第三名直到二十名的位置全部是空的。
天枢七十三年,青丹阁随遇道人接替老阁主的位置管理青丹阁,继位后携爱徒上衢山拜访坤天派。那一年白月光十四,恃才放旷,在魂门里无法无天。
该折腾的人都差不多被他折腾走了,白月光越发觉得无聊。他修理了一顿正殿门口的老树精,藏在浓密的树冠里看青丹阁的来人。
随遇道人虽然被叫做道人,却并不老,或许也是因为精于丹术保养得宜,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一身灰色道袍,不苟言笑。
白月光轻轻一扫便知随遇道人身上并没有任何灵力,他瞧在眼里,心中突然升起万千的不屑。他悄悄地从袖口摸出了一道符,指尖摩挲几下轻轻弹了出去。看着黄符飘飘然钻进随遇道人的袍子,他缩缩肩膀,等着看好戏。
那黄符上并没有附着任何阴气,也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白月光心知肚明,就算他只是个毫无灵力的道人,毕竟也是青丹阁阁主,玩大了追究起责任观竹道人也肯定让他没有好果子吃。
白月光在树上等了半天,就在他快睡着之际底下忽然一阵惊呼。他顿时没了睡意,全神贯注地看着殿前即将上演的闹剧。
随遇道人的袍子从底部开始燃着,他立刻震袖抖出一个瓶子,朝周身洒了一圈,阻绝了火势向上蔓延,但已经燃起的火还是固执地在底端烧着。
白月光此番得逞,畅快无比。那黄符封着只火精,只要符不坏,火就不休,岂能轻易就被扑灭。
“悬垂。”树下蓦地一冷,白月光眉头皱了皱,又扒开树杈向下看。他这才注意到随遇身后跟着个少年,看不清脸,只望得一身灰蓝。
少年驭着一把冰蓝色的剑,只一下便将随遇道人袍旁作怪的黄符拦腰截断,火瞬间熄了。他猛地抬头,直直地朝白月光所在的树上望去。
白月光只觉得那目光比剑光更冷,几乎是下意识地缩回了头。等他反应过来再向下看的时候,底下已经没了随遇道人的身影。他无比懊恼,却只得灰溜溜地下树离开。
捉弄随遇一事没能成功,晚饭时白月光也吃得食不知味。饭堂里,那驭剑少年也坐在不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吃饭,身旁不断地有弟子小声议论他样貌有多好,本事有多大。白月光听得心中不畅快,弹了道符削了其中一人的几缕头发。
众人议论之声乍停,不知又怎么惹着这尊瘟神生气了。
白月光放下碗,眯了眯眼。“青丹阁?你看他们掌门,袍子都着火了也不知怎么救,弟子能有什么本事。”
少年充耳不闻,不言不语地吃着碗里最后的一点饭。
白月光嘁了一声,只觉得少年无趣得要命,正想走人。谁知少年把空碗一搁,起身挡在了白月光面前。
白月光比小时候长高了许多,也不再那么瘦弱,只是因为常年跟魂魄混迹在一起,旁人只要近身就会觉得浑身阴冷无比,少年靠得这么近居然神色如常。他大概十七八岁,白月光要微微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如墨一般的眉眼,一丝稚气尚余。
“……你和我来。”他开了口,声音冷漠疏离。
白月光本能地抗拒,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臂竟使不出一点力气。他费力地抬头,少年深沉的眸就那样定定地落入他的眼。
“你和我来。”他重复道,显然是生气了。
白月光挣扎无果只得随他而去,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自己今日都揣了哪些符。
二人拉拉扯扯地来到了后山,少年放开了他,右手持剑微微拱手。“青丹阁,温声晚。”
白月光阴沉地打量了他一眼。“说什么废话,要打便打。”
闻言,温声晚蹙眉,静默了会,长剑蓦地出鞘,带了凛凛寒光斜斜劈向白月光。白月光疾退,虚晃一下,稳住身形。
温声晚一击不成转身又是一劈,削向白月光肩部。剑还未至,白月光顿时只觉冷气自肩上四溢,就连脚尖都冰得发麻,他一把拍散肩头剑气,神情逐渐凝重。
白月光咬破无名指,狠狠一压,周身立刻涌起无数黑气,他嘿嘿一笑,极迅地画了半道血符于额头,生生地又将自己的阳气压去一半,周身黑气越发地肆虐。
温声晚对魂魄之术不甚精通,却也觉被黑气包裹的白月光此时邪异至极,他凝了凝神,以攻为守,浑身剑意递至剑端,直直地刺向黑气,气势雷霆万钧。
白月光铁了心地和他相斗,竟主动用肩膀撞了过去,肩被洞穿不觉痛,他颊边的酒窝越发地加深,丝丝缕缕地黑气竟顺着剑身爬到了温声晚的手上。温声晚蹙眉想拔回剑,却发现剑仿佛就像长到白月光肩中一般。
温声晚也清楚此时他的处境不妙,左手手腕一抖,十几枚银针便滑入他的指缝。
白月光还嫌黑气爬得不够慢,双手一起猛地抓上了剑锋。他仰天嘶笑,袖中的黄符纷纷飞出,一齐炸裂。
温声晚的剑瞬间离手,他此时已被团团黑气包围,五感瞬间削减,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压迫,只觉周身凄厉哭喊不绝,仿佛身堕地狱。
白月光一把拔出肩头的剑,血如泉涌,痛感方自肩头袭来,他不禁踉跄两步,浑身颤抖不断。刚才为了召来更多的魂,他强行以血符压下额间阳气,炸开无数道封有鬼魂之符,现在自己身上游走的灵气几乎已被召来之魂啃噬干净。
白月光气息不稳地拽着剑走向温声晚,他的肩头还在不断淌血。温声晚现已被百鬼缠身,迷失心智,只要他一剑下去就可以……
白月光一步一步地挪到黑气前,身后是一串零乱的血脚印。他将将地提起剑,剑身通灵般地发出悲鸣。
只要,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