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应聘

九七年。

华蓝大学毕业几个月了，周博文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来澳洲，她告诉他现在她正在办手续。

比起同学来，华蓝算是幸运的，在别人都在忙于找工作，筹划未来时，她的未来仿佛早就预定好了。男朋友周博文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的儿子，未来完全不由她操心。与周博文的恋情，也是一帆风顺。他是她的学长，长他一级。他希望华蓝毕业后能速来澳洲与他团聚，恰逢华蓝的父亲病重，无法离开，她只有办理下一季的留学事宜。

离出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华蓝准备应聘一份工作，加强社会经验，也可以增添点财政收入，虽然周博文家世很好，华蓝并不想什么都依靠他。

灵山下有个港资的荣鹤印染实业公司正在招聘，华蓝应聘办公室文员，招聘单位，看来对华蓝较好的容貌和气质有很佳的印象，简单地审视了一下她的学历，然后用英文提了些问题，华蓝对答如流。于是告诉华蓝，第二天可以上班了。

上班的部门叫技化室，在整个办公大楼的二楼，专门针对印染过程中出现的种种技术问题研究和化验，提出最佳的可行报告，同时，不断对各种新的染料，试剂进行测定，更新技术，减少成本等等。

技化室的办公室有四间，华蓝和主管及主管秘书在第一间，相对于其它三间，这间办公室最大，中间由一扇巨大的雕花玻璃门相隔，主管在里间，秘书和华蓝在外面，秘书叫何梅，是个外地女孩，长得很漂亮，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外加一头长长的秀发，是那种传统又标准的漂亮，何梅说话有点嗲，华蓝第一次见到她时，没有记住她的外表，对她的声音语调却记忆犹新。

技化办公室的事情并不复杂，每天华蓝将各种数据按规定打印成报告书交给部门主管审核。然后由何梅上交到董事长，总经理，各个统辖长签字，再由华蓝将签好的文件下放到各个车间和相关部门。她们工作的主要区别，是一个对“上”，一个对“下”，何梅主要针对部门和统辖长以上级别事务，华蓝则对有关车间部分的事情负责。

对于客户常常不定性地来电更改色彩系数和技术指标等琐事，一般由何梅出面解决，尽管华篮不太习惯何梅的语调，但她也不得不叹服，何梅就是用这种柔美的声音将一些看似复杂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搞定。或许也正是由于何梅打交道的人物比较重要，她总要对着镜子照上10分钟，确定自己面容上的妆彩无误后，才会夹着文件姗姗走出办公室的门。每每看见何梅如此出门，华蓝都会轻轻摇头，幸而自己去的是车间，那些车间主任和工人都那么忙碌，大概不会注意自己脸上是否有瑕疵，省却了不少时间。

公司的工作固然很单纯，但是让华蓝惬意的却是上下班必经的林荫小道，每天上下班她都要经过一条僻静的沥青小路，小路一边是灵山风景区山脚下的矮墙，墙内的蔷薇树枝经过多年生长向外蔓延开来，妖妖娆娆，柔美秀丽；另一边是公司厂房的高墙，墙边种植者成排的水杉，郁郁葱葱，挺拔而骄傲；两厢对立，一刚一柔，相映成趣，这让小路幽静又充满生机，小路蜿蜿蜒蜒有点长，从路口走到公司约20多分钟。

平日走的人很少，因为公司有班车，上下班都会直接把员工从另一条大路送到车站或者沿线，没有谁会像华蓝这样有闲情散步，去欣赏路边美景，而且还有着一日复一日地欣赏美景的打算。

这天上班，华蓝刚走完小路，进了公司用于员工通行的侧门，只见站在一旁的保安慌里慌张跑到大门口拉开正中两扇大铁门，一辆奔驰正从大路飞驰而来，毫不减速地在大门敞开的那一霎那驶进了公司，停泊在院内。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十分年轻，二十二，三岁左右，身材修长，戴着一幅大大的墨镜，黑色的T恤和长裤，外罩一件银白色的休闲外套，脖上很随意地围着条黑白相间波纹的围巾，隐约间一条粗粗的银质长链在胸前来回摆动；

女的则看起来三十岁不到，肤色很白，五官分明，浓淡适宜的妆容让整张脸生动又不失韵味，长长的卷发瀑布般洒在脑后，一幅大墨镜向上推起，恰到好处的卡住了两鬓倾泻的头发，细绒起花的裙装外披了件深色羊绒外套，脚蹬一双咖啡色长筒皮靴，显得她的身材异常高挑，年轻男人从车内拿起一个女士箱包便随着女子向办公楼走去，旁边的保安和经过的员工都点头向两人问好。

华蓝看得出神，正在揣测，听见后面有人呼唤她，回头一瞧，是何梅。

“他们是谁？”华蓝正好问何梅，何梅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老板呀，”何梅笑着说，“也难怪不知道，你才来不久。老板从香港出差才回来，那女的就是公司老板，名叫钟丽娜，香港人，不过自从在这里开厂后，很多时间都呆在内地，香港那边有家分公司，专门联系客户，接受外来订单，所以常会两边跑。外地几个城市也有我们的分公司，接受国内订单，你现在是公司职员，这些可应该了解。”

“那男的呢？”华蓝问。公司的状况可以慢慢了解，可是人却不能不马上知道，万一在公司碰到，她连怎么称呼对方都不知道，岂不很糗。

“他叫金泽，是老板的助理，我们都叫他阿金，一般不管事，老板在内地的时候，他常在公司听听调遣，老板不在，很少来公司。他的办公室在五楼。”

华蓝望着他们远去上楼的背影，叹道：“好像模特儿。”

何梅咯咯地笑起来，“你是说阿金吗？很帅啊，公司好多女职员都被他迷死了，你不会也是吧？”

华蓝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有那么多花痴？”

说说笑笑，两人上了办公楼。

老板回来的日子，整个公司从上到下都有些微妙变化，车间里机器轰鸣更是热火朝天，办公楼却比以往更宁静，每个办公室都极力营造着努力工作的氛围。连一向爱串门的何梅没事也老老实实呆在办公室里。

尽管如此，却毫不阻止她们打探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老板的秘书秦芹和技化室搞化验的张丽丽是死党，每到中午吃完饭就会约在公司医务室开些不关痛痒的小药，接着坐在那里漫天飞舞聊起来，接着消息会源源不断从这里流向办公楼的每个角落，从订单，客户，人员变动到某某的三角恋，几乎是无所不知，不过谈得最多的还是老板，还有金泽。

华蓝发现何梅最喜欢打探的是金泽的消息，从张丽丽那里听到有关金泽的点滴后，就会作为第一手资料在其他部门的女孩前炫耀，那些女孩也真够夸张的，就如何梅所说对阿金痴迷得很，一点小事情都可以是她们喋喋不休的话题。

可惜那个金泽似乎无意给他们创造太多话料，他在公司的时候本来就不多，即便在公司，也只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足不出户。他的办公室就在老板的旁边，可连何梅这样天天给老板办公室送文件的人也很少能碰到他。

令华蓝费解的是，金泽与老板何丽娜的关系，是一个众做周知的秘密，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却还有那么些女职员对他神往。这让华蓝觉得疯狂，她愿意理解傍大款做小蜜的女人，却无法容忍一个男人傍富婆，特别是一个外表如此出众的男人,竟明显依赖这种优势生存。这样以来，她对金泽的印象急剧而下，渐渐差到极点，听她们谈了几天他的新闻，她倍觉无聊。

“终于可以摆脱那些无聊的八卦。”一下班，华蓝走出公司深深的吐了口气，她差不多每天都盼望走这条小路了，清理一下烦恼，想象一下未来，安排一下明天的计划，都是她漫步在这条小路上，脑海里最擅长做得事情。

昨天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还是湿湿的，小路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

“嘀嘀，嘀嘀”，后面一辆小车由远而近的按着喇叭，示意着华蓝让路。

这条小道的沥青部分刚刚只能容纳过一辆小车，华蓝想躲闪，可是靠矮墙一边处处是蔷薇的枝蔓，没有躲闪的余地；水杉林一边可以走，雨后的水杉林里地面非常泥泞，现在却无法行路。

华蓝努力让身躯向林边倾斜，脚却无法离开。“嘀嘀，嘀嘀，－－”小车有些不耐烦了，不停的在后面响个不停。华蓝回头望去，正是公司的那辆奔驰，从前沿的玻璃可见，车内只坐着金泽一个人。

“你不能闪开一点？”车跟在华蓝后面，阿金摇下车窗探出头，他没带墨镜，华蓝第一次清晰的看见他的面容，洁净，清爽，有棱有角，似雕刻般的五官，眉宇间透着淡然，眼睛很冷，嘴角边浅显地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让他的整个神情看起来既冷漠又玩世不恭。

华蓝被他的汽车喇叭声吵得心烦，再看看他这长得帅却招人扁的神态，怒气油然而生，“这是人行道，又不是车道！你驾驶车辆为什么不走大路？”

金泽前后张望了一下，“我一个人经常在这条路在行驶。奇怪，难得见到什么人，就算有人也很懂得礼让，怎么小姐你的脚粘在路面了，不能向旁挪动么？”

这话激得华蓝更没好性，她干脆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慢慢吞吞地行走。行走了一段路，后面安安静静地，既没有小车的喇叭声，也没有小车行驶的声音。

华蓝感到好奇，转过身来，那辆小车正停留原地未动，就在华蓝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奋力发动起来，急速朝华蓝冲过来，华蓝一声惊呼，赶忙一旁跳跃进了水杉林，松软的泥浆顿时裹住了华蓝的鞋子，狼狈不堪。

小车在华蓝刚才停留转身的位置前一个急刹停下，金泽正似笑非笑，看着她，“我以为你是金钢之身呢。”接着，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华蓝唯一想做得就是将鞋子脱下来扔在他那干净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