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1-03-11 09:36
周褚阳先是带着温敬去小超市买了干毛巾和雨伞,然后来到一家材料店,她不懂那些东西,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擦头发,伞竖在门边,积水一滴一滴往下,汇入雨水中。她在心里数数,数到一千五百六十六时,萧紫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
“天太闷,我出来走走。”
萧紫“嗯”了声,有些犹豫地问:“刚接到电话,有几个投资方都以项目中断为由,要求解约,这事你怎么看?”
“少安毋躁,这个时候不能跟风走。”
“局面已经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死心哪?温敬,我和你说认真的,别蹚这浑水,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不简单,否则上面也不会在工程队都进来之后,突然临阵发难。”萧紫有些挣扎地说,“十几个亿的项目不是闹着玩的,我明白这个工程的未来价值不可估量,也理解你的不甘心,但是……”
“但是什么?”她不是很在意地问。
“别把自己牵扯进去,我们在这里留得越久,越容易引人怀疑。等到脏水往我们身上泼时,我们就是想撇清都撇不了了。你不是初出茅庐,你应该懂名誉在我们这行的影响力。好好想一想,你不是一个人,你姓温。”
温敬沉默下来,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从逆光的方向看屋子里正在和老板交涉的男人。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能感觉到周褚阳正在看她,那目光一定怀着考量和试探,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她不会看错的。
“你还记得之前在江苏那块地吗?”
“怎么不记得,我到现在还生气呢。”
那块地按照原定规划,本来是要建大型游乐园的,他们也按照招商方的要求做了详细的计划书,送上去审核经过了层层筛选,最后只差盖个章就板上钉钉了,结果临近签约前一晚却被强行撤下,连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那项工程是萧紫负责跟进的,到最后计划书也是直接退回她的邮箱里,负责人提出请她们吃饭赔罪,却从头到尾都在打太极,解释了一堆,都没给出个极具说服力的理由。萧紫气得一整夜没睡着,第二天找关系上访,却被告知计划书是上头直接撤掉的,已经无力回天。
她们着实没有办法,又加上要推进928工程,于是就将那件事搁下了,现在也不知道那块地的最新进展。
温敬就是在知道计划书被撤下的那晚,心里不痛快,陪客户喝大了。
她换个姿势握着电话,抬起腿往屋里面走去,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让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那次在江苏我见到一个男人,项目泡汤了。这次我又遇见他,928工程没着落了。”她漫不经心地晃着步子,“萧紫,钱不钱的事都无所谓,我不甘心的是……怎么总是这个男人坏我的事。”
萧紫忍不住大笑:“巧合吧?这么夸张?”
“你相信吗?这是命运的安排。”她抿着红唇,透过雨雾看清那面的人,稳妥坚定地给出自己的解释,“我要看看这个男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可是……”
“放心,我有分寸,我比你更记得清我的姓氏。”温敬沉声说,这话题算是打住了。萧紫沉默了一阵,也妥协了。这几年不是没遇见过风浪,最后都在她的稳如泰山中安然度过了。
温敬的父亲是经贸委官员,哥哥是B市经济大鳄,一家人都精明得很,她从小受那环境的影响,特别擅长察言观色,对市场的敏锐度很高,也擅长综合分析最恶劣的经济形势,然后在最不可能的猜测里摸索出最合理的解释,进行确认。
江苏和东北两个项目毫不相关,却能让处于天南海北毫不相关的人聚在一起。总之这回,不管和这个男人有没有关系,她都不能再让这事不了了之。
通话掐断,温敬站在周褚阳身边问:“买好材料了吗?”
他没说话,老板哭丧着脸抱怨:“这不都定好了,可这哥们非得为了百十来块钱跟我讲价,我这也是做小本生意的,两位也得给我赚点呀。”
“需要给定金吗?”她看看周褚阳,意思是这样就可以了。后者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算成事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元压在柜台上,“明天早上把货送到我写给你的地址那儿。”
老板自然满口答应,开了发票给周褚阳。他随手签了字,把发票折起来塞到她手中,公事公办地说:“等活干好了你再给钱,连着定金一起。”
“行呀。”她笑眯眯地瞅着他,轻声打趣,“那要是你们干的活我不满意,这钱我还能不给,是吗?”
周褚阳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唇角:“你赖不掉。”
温敬起先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等到第二天陈初几人拿着材料来干活,这么一问才知道他那话纯粹就是威胁。陈初说之前他们也接过私活,结果对方在完事后挑他们的刺,也不是赖钱,就是想少给点。周褚阳二话没说,就把给对方搭的架子都敲散了,让对方赔了一大笔材料费。
温敬想笑:“那人是傻吗?怎么不报警?”
“哎,这报警也没用呀,那材料单上白纸黑字写的可是对方的名字呀……”
她赶紧从口袋里扒拉出那张发票,签收人那边果然写的是她的名字。温敬哭笑不得,和人谈几百万的生意都没犯过这浑,这回却在一个小工头身上栽了大跟头。
陈初又说:“那回我们被徐工狠狠骂了一顿,钱没赚着,还招来了警察。不过其他工程队的人都没敢再找我们的麻烦,后面来找活的人也没再欺负过我们,工资都按标准给,有时候还给得更多,我们先前亏的也都赚回来了。”他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阳哥挺厉害的,他对事不对人,帮过我们很多次,又教了我们很多东西,可我们要请他吃饭,他都不答应。我们给他买烟,他也不肯要。”
温敬没说话,在人群里寻找着那个男人。要找到他不是很困难,唯一没脱衣服的就是了。
“他抽什么烟?”
“挺便宜的,五块钱就能买到的红旗渠,老实说,现在我们这队里就他抽得最赖了。”
温敬视线里出现的男人,纯白T恤裹住的身体正蹲在水泥地上翻东西,磨得发灰的工具袋里滑出几件扳手铁锤,他随手拎出根锤子抵在脚尖,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小半截烟含在嘴里,不远处的阿庆把打火机扔他怀里,他爽笑了声很快又把打火机还回去,抿着唇深吸一口,转过头,眼睛微睨着她。
陈初的声音晃在耳朵里,她听得不是那么清楚,但依稀还是拼凑出来完整的意思。
他一根烟要抽好几天,却经常请队里人吃饭,宁可砸了东西也不肯协商拿钱,手腕够狠,也够有情有义。
最重要的是,他是半道进工程队的,三个月前根本不在这儿。
“阳哥很精明,谁能唬得住他?”
温敬笑了:“陈初,跟你讲个道理,说真的,跟生意人讲精明,他是在道上,但是光讲精明还不够,得要聪明,我就唬过他。”
陈初哑然,却没再问下去,温敬觉得他这举动就是聪明人的作为。有些事知道了未必好,不知道会更好,比如,哪里来的监控,禹王墓穴被盗什么的,都是她瞎说的,一唬正着,那正主还就真的被她蒙住了。
她回味起刚刚对视的那一眼,从那黑不见底的眼神里看明白一些东西,的确,他帅得不像工人。
“他骨子里有股劲。”温敬轻声说。
中午在小叔家吃饭,一群人围着圆桌坐在院子里。温敬挑食,不吃芹菜,只吃豆干,她挑得太明显,桌上的男人都没敢朝那盘菜伸筷子。第一次跟她同桌大家也规矩得很,没敢抢来抢去,都闷着头安静地吃饭。
萧紫一看就剩芹菜了,斜了温敬一眼,问大伙:“你们谁吃?”
她看看阿庆,阿庆看看陈初,陈初看看周褚阳,周褚阳低着头没理会,他半碗饭都没了,菜还没动过几口。阿庆果断把盘子端过来,把芹菜都倒周褚阳的碗里,乐呵呵地说:“我阳哥喜欢吃。”
萧紫点点头:“可以慢点吃,离下午开工还有很多时间。”
周褚阳扒完碗里最后的米饭,咽下去,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慢悠悠说:“习惯了。”
这速度真够快的,萧紫用眼神向温敬比了个厉害,温敬咬着筷子睨了他一眼。打火机都拿在手上了,他却迟迟没点烟,应该是顾及这一桌子的人,可他吃完了没有直接离开,倒还挺有礼貌的。
她若有似无地勾勾唇,撞进他黑沉沉的视线里,一擦即过。
就在这时,前台小妹来了。这里地处偏僻,发展落后,有车的很少,有跑车的就更少了。几声轰隆响之后,前台小妹从副驾驶上跑了下来,随后,主驾驶座上的人也走过来。
萧紫当即笑看温敬,低声说:“你不理麻烦,麻烦总有办法找上门。”
温敬无语,不理萧紫的打趣,直接问前台小妹:“你怎么来了?”
“哦,是总公司来了一份传真,经理让我赶紧送给你。”小妹含笑低头,模样有些娇羞。
温敬以为让她变成这样的是主驾驶那位撩妹狂魔,追问了句:“怎么是裴经理送你过来的?”
裴西抢先道:“顺路,顺路……”
“哦?”
小妹点头,解释:“我正准备叫车,碰巧看见裴经理,他说他正好要过来,所以就一起了。”
温敬点头,这个答案令她头疼,她想客套两句,让萧紫打发裴西走,谁知小叔太好客,竟然邀请他们一起吃饭。裴西和小妹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她看见小妹找了张凳子,坐在周褚阳边上。
至于裴西,自然是死皮赖脸地靠着她。
“温敬,小敬敬……”裴西低眉顺眼地哀求,“上头给我下死令了,928工程必须如期进行,如果再拿不下来,我这经理也该走人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萧紫忍不住想笑,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桌子上所有男人都刻意放慢放轻了动作,埋着头竖着耳朵。
裴西长了张书生脸,白俊秀气,抱着温敬的胳膊委屈得像个小媳妇。
“小敬敬,看在我们合作过两回的分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温敬尴尬,压低声音说:“先放开我的手,其次不要自来熟,我不适应。再者,见死不救这个成语用得不太恰当,你在国外长大,学不好中文我理解,但是试图用中国式关系来处理生意场上的事,是我不能理解的。最后,我有心无力,实在帮不了你。”
裴西快速反应,过滤不重要的,提取重点信息。
“怎么会帮不了我?东澄是最大的投资方,政府肯定要给出妥善的解决办法。我知道你还没解约,你就给我个准话,这事到底还要拖多久?928到底还做不做?”
“我不知道。”温敬实话实说。
“我不相信!”裴西苦着脸,“小敬敬,别对我这样无情,我始终爱着你,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总是不接,你不肯接受我,可我的心里还是……”
“打住。”温敬欲哭无泪,总共见过没几回,每回他都好像被她甩了一万次。她非常认真地表示,“同安和集团合作大概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一直沉默的人群发出了爆笑。
周褚阳瞥了眼裴西,收回目光,身边的女孩还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咳了两声又转过头去,搭着阿庆的肩膀说:“别笑了,跟我去搭把手。”
“嗯嗯,好嘞。”他刚刚笑得太大声,一听有人解围,拔腿就跑。没两分钟,桌上的人都跑光了。
裴西不死心,紧跟在温敬身后:“项目工程本来进行得好好的,总设计方案经过那么多次协调,最后也敲板了,所有人都等着它的最后成果,怎么会突然说停就停了呢?到底是哪方面出了问题?来这里之前就签好了合同,难道不受法律保护吗?政府总该给出合理的解释吧?”
温敬不胜其扰,叹气道:“你是非这个项目不可吗?”
“不是我,两个小时前纽约州的紧急会议直接给我下达了命令,老板一定要做这个项目。”
温敬沉默,几个投资方都已经提出解约,显然是得到了风声,照理说安和集团的上层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还一定要冒险蹚这浑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同她一样想险中求胜?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裴西,心中做着盘算。后者却被她的眼神撩拨得心痒难耐,又冒出了刺激的想法。他红着脸表示:“小敬敬,允许我再表白一次,你让我神魂颠倒,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
“嗯,我知道,你对很多女孩都很真心。”她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让他靠近些,“你难道不知道八个投资方都在被秘密审查吗?”
“什么?”他暴跳,“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Boss没告诉我?难道他们想让我独自承担?小敬敬,我预感我要失业了,到时候你收留我好不好?”
温敬挑眉,萧紫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她发火前把裴西拖走,耐着性子问:“你的思维一直这么跳跃吗?难道重点不是审查吗?”
“重点可以调整,我更关心小敬敬对我的态度,她刚刚对我微笑,这次见面实在太美妙了!”
扔掉烫手山芋,温敬总算喘了口气,看过传真才想起来前台那个小姑娘。在人群里找了圈,见小姑娘还站在周褚阳身边,正给他拧开矿泉水瓶,他倒也不别扭,接过来咕噜几口喝去大半,剩下的都扔给了阿庆,然后转头看向她。
小姑娘跟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温敬,迟疑了会儿才朝她走过来。
“温总,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镇上了。”姑娘恹恹地说。
温敬点头:“去找萧总,让她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用,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叫车。”
“那行,回公司后把机票、车费都给财务,让她报销。”温敬把传真夹在手指间扇风,往阴凉的地方走了几步。
“机票?”小姑娘急了,追过来,“不是回镇上,是……回公司吗?”
“嗯,这边的项目暂时搁浅了,没有事情需要做,你下午就回公司吧。”
小姑娘咬着唇,默默地朝某个方向看了眼。
温敬又问:“还有事吗?”
“没……没了。那温总,我先走了。”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还是走了,那个蹲墙根下抽烟的男人,靠着树桩眯着眼,好像睡着了。
温敬从旁边经过时,听见阿庆八卦的声音,追问他有没有给刚刚那姑娘手机号码。
周褚阳嘟哝,阿庆又有点失望地说:“你没给啊?那她给你号码了吗?”
空气里有蝉鸣的声音,热浪一波又一波朝她袭来。脖子里都是汗,温敬把头发举高,随便一扎,靠在柜台上拿了瓶水喝,又等了一会儿还没听见回应,她就走了。
萧紫的小叔怎么也不肯要温敬出这笔修后院的钱,托了萧紫来当说客,她倒好,把钱往自己兜里一揣纯当了事。温敬懒懒地斜她一眼,爬上床睡午觉:“回头买点东西给你小叔。”
“好呀。”萧紫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嗯,我看小叔屋子里那电视太小了,你给添台新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几样东西,萧紫认认真真地记在手机上,打算下午就和助理跑一趟市区。
“只是这回去市里,怎么也得明天晚上才到家,你一个人留在这儿行吗?”
温敬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说:“担心我什么?”
“怕你被男人拐跑呗。”萧紫站窗口看了眼后院还在干活的男人,扫视一两圈后还是忍不住瞥向周褚阳,咂咂嘴,“不过说真的,别玩太过火了。”
“嗯?”她一动不动。
萧紫怕她被枕头闷死,上前推了她一把,顺势抽出枕头抱在怀里:“别装蒜,中午我都看见了,你把人家小姑娘支回公司,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想什么?”温敬抬头。
“你不是真吃醋了吧?哎哟,还真有点酸味。”萧紫捂着鼻子笑眯眯地瞅她,瞅得温敬一阵不耐烦,把枕头夺回来重新闷进去。
萧紫追问:“真喜欢他?”
“有点。”
“喜欢他什么?”
温敬认真想了想:“也许只会喜欢一阵。”温敬用眼神让萧紫明白她的无奈,停了一瞬又说,“我哥早上打电话给我了。”
“说什么了?”
“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萧紫冷哼了声,随手抓起一个抱枕朝她扔过去,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黯淡:“别拿这事逗我啊……我都喜欢他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吱个声。”
知道这是她的死穴,温敬适可而止地闭嘴了。
屋里拉上了窗帘,光线有些暗。就在两个人沉默的空当里,后院里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阿庆粗声粗气的抱怨夹杂在里面:“这个月第几个了?”
“啥?”有人问。
“我说,这个月问阳哥要电话号码的,加上中午那姑娘,已经是第几个了?”
一群人哄然大笑。
还真有人在数:“隔壁村给咱撑伞的高中生算一个,挺清秀的小姑娘,就是有点偏心,那天雨下那么大,她就只顾着阳哥了,眼睛里完全看不到我。工程队里的生活助理也算一个,虽然年纪有点大,好歹也风韵犹存,好吃好用的也都先想着咱……”
“那句话怎么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是想着咱啊,是想着阳哥呢。”
“对对,还有上回在半路上遇见的那个少妇,肚子都那么大了,还好意思问咱阳哥要号码,说什么老公不在家,怕临产找不到人帮忙,心里害怕!那我说把自己号码给她,她怎么就不乐意了呢?”
陈初含着烟笑他:“因为你憨啊,明知人家不想要你。”
“真稀奇,自从阳哥来了,我们整个队的颜值和回头率都上去了。难怪过去妓院总要有个头牌,不然生意都不好,现在我算明白了。”
“你这是什么比喻?哈哈……”
“我的意思是阳哥老少通吃,还能拐带良家妇女。这不咱的活都快干完了,阳哥使使力,让温总给徐工再整点生计,嘿嘿。”
屋里头的人也忍不住笑,萧紫满含深意地看她:“头牌,花魁哦,抢手着呢,算盘都打到你头上来了……温敬,你要小心了。”
温敬有点高兴:“我等着。”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萧紫问起传真,温敬才想起来正事,是她让总公司那边找的有关其他七家资方的详细资料。
“我筛选了下,撇出已经打算解约的,和东澄合作过、信誉不错的,就只剩这三家。如果上面真的在查,问题应该也出现在他们三家企业之中。”
萧紫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些疑虑:“怎么安和也在里面?”
“不单纯对安和集团,这次项目联合的海外投资方都值得怀疑。”
“为什么?”
温敬分析:“当初政府在招商引资时,这个项目还没成形,也不招眼。我起初挑中928项目仅仅是因为对这个地方的喜欢,后来在与更多投资方接洽的过程中,928工程的轮廓才慢慢显现,也吸引来更多投资。但中国人做生意讲究一个以商易商,找到一个可靠的合伙人,再由这个合伙人拉进靠谱的投资,是相对来说合作大项目最稳妥的方式。这几家都和东澄有过接触,在原则上,我信任他们,彼此会有好的项目推荐。但安和不一样,他是在一些关系的介绍下,直接被纳入政府的招商范围,他们和东澄的合作仅仅是共同赞助过一个慈善机构,但我们并不了解他们,也是他们将飞希德公司拉拢进928工程中的。”
“安和是做科技发家的,飞希德主营医药产业,仔细一想,他们都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是挺八竿子打不着的。”萧紫摸摸下巴,“难道他们都只是因为928工程的估量价值?可是时间和环境都有些巧合。”
“巧不巧再查查就知道了,你联系裴西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消息。”
“还有一家呢,做玩具包装的?”萧紫头更大了,“飞希德和安和的总部都在B市,能和东澄一起参与到项目共建中也不是很奇怪,但这家企业是哪里的?总部在江苏?”
温敬轻笑:“对,就是江苏的才可疑,让我很难不联想到当初那个夭折的游乐园项目。”她拍拍萧紫的肩,“行了,这事也急不来,就从安和电子科技开始查吧。”
萧紫点头,正好电话进来,她一看时间,赶紧忙不迭往外跑:“助理来接我了,我去市区了,你一个人在这边小心点。”过了会儿她又跑进来,拿起衣架上的包,见温敬又懒洋洋地埋进枕头里,她无奈嗔骂,“这么睡不怕把自己闷死吗?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小心点,小心某人使美人计呀……”
“滚。”一个抱枕飞过去,两人都笑了。
楼梯上脚步声远了,楼下的汽车喇叭声也远了,只有后院里那些男人的打趣声,此起彼伏,和蝉鸣一样聒噪。
温敬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没好气地接通,却在听见里面人的声音时,顿时清醒了。对方是上次来和她接头的村干部,告诉她今晚在宏远大饭店里,几个市政府的工程负责人有个饭局,她如果还想要问一问928工程的事,倒不妨再试一试。
她自然说好,看了眼时间还早,于是不紧不慢地洗了个澡,化了个妆,从随行的箱子里挑了瓶好酒揣在包里。下楼时正好见周褚阳他们完事了,几个人正坐在帐篷下休息,小叔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瓶红茶,随便唠着嗑。
也不知谈到什么话题,阿庆有些沮丧,说是这两天就要走了,到时候就要和周褚阳分开了。说这话时,里面知道情况的几个大小伙都没吭声,把瓶盖拧起来,静静地看着周褚阳。他却好像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视线就这么转啊转的,最后停在温敬身上。
她咧嘴一笑,也不说话。
小叔倒是好奇,追问了句“为什么”。周褚阳见大伙都等着他的回答,一阵沉默后摸了根烟含在嘴里,无所谓地说道:“回老家结婚去。”
原来是为这个,大伙都眼对眼地笑起来,小叔感慨:“男大当婚,落叶归根,这想法好。”
阿庆还不信,跟着他往小卖部里面走,七七八八问了些具体的。周褚阳始终没说话,就在与温敬错身而过的时候点了点头,视线扫到她包里的酒,眼皮子一抬对上她的眼睛,含糊应道:“嗯,我爹给找的媳妇,就我们村上的。”
“哪个村?对了,阳哥,你老家哪里的?从没听你说过。”
周褚阳抿着唇:“怎么?还想过来喝喜酒?”
“没。我是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去你老家那边打工,还能再见见你。”
“见我做什么?”
阿庆摸摸后脑勺,有点羞涩:“阳哥你人这么好,我和兄弟们都不想断了这层联系。”
“回头给你个号码,有事可以打那个。”
“好!”阿庆心满意足了,跑到人群里嘚瑟这一手消息去了,留下他们两个人在柜台前站着。
温敬心里有些不爽快,瞥下视线问:“真是回家结婚?”
“嗯。”他嗓子有些干,声音沉沉地带着些沙哑,“真回家结婚。”
“她好看吗?”她换个肩膀背包,整个人正面对着他。周褚阳注意到她换了件黑色的裙子,看起来是精心装扮过。皮肤很白,唇红艳艳的,笑起来很漂亮,晃得人眼花。
他舔了舔唇,拧开盖子把红茶喝光了,然后说:“不知道,没见过。”
“那你也可以给我个号码吗?”
“有必要?”他琢磨了会儿才说。
不知道阿庆说了什么,院子里的男人都凑到一块去了。温敬在余光里看见他露在空气中的腰身,汗衫掀了一角,黑色的皮带环住精瘦的腰线,里面的边边角角冒出了头,是藏蓝色的。
温敬上前一步,周褚阳始料不及,被她推到了柜台里面,完完全全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她整个人贴着他,顶着某个敏感的部位,好似不经意地扭动了下,肩膀往下压,整个人变成水蛇,柔软光滑,黑色裙摆里一截雪白脚踝微微垫高,异常勾人。
“温敬!”他低吼,有些惊慌,“你做什么?”
他力气大,一瞬就将她推开,温敬却揩足了油,离身前还掐了把硬邦邦的腰,笑眯眯说:“给不给?”
周褚阳扭头就走。
温敬捧着脸大笑,笑着笑着直不起腰了,她扶着柜台坐下来,按住一直轻轻发颤的腿,深吸几口气,抚平心跳,拍拍脸,掌心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