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1-03-10 10:59
青城镇。
晨起的闹钟不厌其烦地响着,一遍一遍,刺激着程念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衰弱的神经。
“念念,余白、余川都到门口了,你怎么还没起来?”
徐紫安在反复询问无果后推门而入,她把程念从床上拖起来:“别让人家等太久!”
程念揉揉眼睛,晃晃悠悠地去刷牙洗脸。
二十分钟后,她在客厅见到了顾家两兄弟。虽说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长得却一点也不像,性格也大相径庭。
哥哥顾余白温柔谦逊,即使坐着也坐得端端正正的;弟弟顾余川……性格桀骜不驯,坐姿也懒散得跟“葛优躺”似的。
程念拎着书包,冲他们招招手:“要迟到了,赶紧走!”
程念今年读高二,顾家兄弟比她大一届,念高三。因为是上下楼的关系,程念从小跟他们俩一起长大,关系也特别好。
顾余白帮她理了理衣领:“走吧,去取自行车。”
顾余川“嘁”了一声,从沙发上拎起书包带子就往外走,每天拽得二五八万一样:“就程念那技术,坐着我都怕她摔下去。”
程念耳朵尖,就算顾余川走到了电梯口,她还是捕捉到了顾余川鄙视自己的声音,她反驳道:“你别得意!”
顾余白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摁了一楼的按钮。
红光一暗。
程念给自行车开了锁,像是证明一样坐上去,用脚支地,得意地冲顾余川扬眉。
“连脚撑都没打开,也好意思……”
三人赶在铃响的前一分钟进校门,程念锁了自己的车朝着教学楼狂奔,在一片朗朗读书声中落座。
今天要背诵柳永的《望海湖》,程念还没准备。她向来是翻开语文书就犯困,看到古诗词和文言文就更困。所以下午一到,语文老师要求全班背诵时,程念一直都在周遭同学背书的声浪里蒙混过关。
斜阳照进教室一角,泛着暖黄色光的垃圾桶竟然圣洁得不可思议。
程念现在能把垃圾桶夸出一朵花来。
戒尺在讲桌上猛地一敲,吓得程念几乎跳起来。
“程念,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听听!”程念举手投降。
语文老师姓李,啥都好,就是为人太刻板。说一是一,一点折都打不了。
“这是我周一布置的任务,现在都周三了,你还不能背出来?”李老师把语文书还给她,自己进了办公室,“能背了再来办公室找我。”
程念拿了书打算睡一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又打开书装作很认真地读着。
“怎么了这是?”顾余川走进教室,盯着教室里留下的唯一一个人看。
“顾余川?怎么是你啊?”程念忍不住呼了口气,又把书扔开,她探头往窗外瞄,“余白哥呢?”
“去取车了。你这是……被留堂了?”顾余川环顾四周,空着的座位连凳子都已经垒在了桌面上。
程念把书翻开,给他指了指。
顾余川把书包一放:“要不……”
程念这一次进办公室底气十足。
李老师把眼镜取了下来,她背对着程念捏了捏眉心:“开始吧。”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程念撑死了也就能背出这一句,静默半晌,程念背着手偷偷在玻璃窗上敲了敲。
顾余川,你倒是快出来!程念急得要死。
“还有呢?”李老师猝然回过头来,吓得程念呼吸一滞。顾余川刚打算举书的动作立刻收回,直到程念又敲了敲。
顾余川把书翻开,蹲在窗外,样子有点儿滑稽。
“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程念时不时偷瞥几眼,念得磕磕绊绊。好在李老师大概知道程念的水平,她要是能流利地背出来那才是见鬼。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
程念眯起眼睛去看,也没认出是个什么字。
“嬉嬉……”
“你老是嘻嘻什么?”李老师背对着她,手里在改作业,头也没回地问。
“嬉嬉钓叟莲娃!”
程念从办公室里出来,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浊气。她回到教室,顾余川已经坐在她的课桌上看风景了。
“顾余川,谢了啊!”
程念收拾好东西,跟顾余川一起走出去。天际已经覆着一层紫色云霞,偶有归来的南燕叽喳着掠过。高年级教学楼显得很安静,笼罩在一片暗色当中。
顾余川稍微回头,看到程念上扬的嘴角,不自觉地也跟着扬起一抹笑。
顾余白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背影没在残阳的余晖下,程念隔着稀疏的人群喊了一声:“余白哥!”
她脚步加快,越过前面的几个人走了过去,把顾余川甩在身后。
“等久了吧?都怪李老师,非要抓着我们背课文。”程念还在碎碎念。顾余川黑着一张脸跟上来,从顾余白身边推走一辆自行车,自己骑着先走了。
“顾余川?”程念冲着他的背影喊。
顾余川没应,他扭了一下车头,程念只看到他越发冷峻的侧脸。
他经过一个拐角迅速转弯,快得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后来呢?”顾余白把她的书包放在车篓,等程念骑稳了才松手。
“后来顾余川举着书给我看,好险,差点被发现。”程念骑得来劲儿了,开始加速。
青城镇的巷弄不少,四通八达的,自行车在里面穿梭,清脆的“丁零”声交织着响起,一下子贯彻了整条安静的小巷。
周五晚上的时候,程念家来了客人。程念的爸妈都是工资不低的银行职员,一有空闲就会招呼同事到家里聚餐。
程念从家里溜出来跑到楼上,拖着顾余白和顾余川去吃大排档。晚上街边的小吃摊数不胜数,抬眼望去都能把人眼睛看花。
在火锅和撸串之间,程念选择了后者。
程念吃得欢,不顾丝毫形象。顾余白轻声笑着,伸出手替程念擦了擦嘴角。辣椒末残留在指肚上,光是闻着就让人感觉到辛辣。
顾余川看着,莫名心塞。他低着头,努力忽略眼前这一幕刺眼的画面,将手里的烤串一根根消灭掉。
程念终于发现了顾余川的不对劲,给他递过去一串烤好的鸡翅问:“顾余川,你怎么不说话?”
顾余川接过来,埋头就啃。
高二的数学书上有一个名词,叫渐近线。
两条线无论如何横亘亿万万光年,或是不可兆计时光,从两个点开始,他们披星戴月排山倒海地在接近彼此。
浪漫的数学老师像是在讲故事一样,让程念记住了这一节课。
顾余白从楼上下来,校服外套挂在臂弯里,只穿着白色短袖,格外引人注目。他一路经过热闹的走廊和楼梯间,最后在程念面前停下。
“余白哥,你知道渐近线吗?”程念一面走一面问。
“学过,怎么了?”顾余白微微不解,眉头拧起的时候,问话也一并而出。
程念下楼梯的时候转头跟他解释,顾余白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臂。走在前头的顾余川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人群簇拥着,他渐渐地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
顾余川和顾余白不是一个班,下课时间也不一样,所以经常是在校门口等对方。顾余川的外套被他甩在肩膀上,走路的气势像个痞子。程念看了眼顾余白,又看了眼顾余川,时常怀疑他们亲兄弟的身份。事实不能否认,他们的确是亲兄弟,而且顾余川只比顾余白晚一分钟从娘胎里爬出来。
顾余川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就开始东翻西倒,他记得渐近线是高二学的东西。他高二的书都堆在床边的角落里,一直没人动过。
顾余白拿着水果经过他的房间时,看见他房门大开,惊愕地问道:“余川,你在干什么?”
顾余川忙得连回头都顾不上,他总算在已经布了层灰的书堆里发现了数学课本。
渐近线……
当曲线上一点M沿曲线无限远离原点时,如果M到一条直线的距离无限接近于零,那么这条直线称为这条曲线的渐近线。
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余川把数学书重新丢回书堆里,他从抽屉里摸出一部手机,在百度上搜到了一个比较可靠的答案——
两条线无论如何横亘亿万万光年,或是不可兆计时光,从两个点开始,他们披星戴月排山倒海地在接近彼此。
那么,程念的意思是……她和顾余白就是那两条线吗?
顾余川躺在床上,微信界面还开着,程念的头像从来不会出现在首页。他抱着手机,到了后半夜都没有入眠。
轮到程念做值日的这天,刚好是下雨天。春季的雨不大,柔和而潮湿。后窗外面肥硕的绿色叶子因为被浇灌后变得更加翠绿,椭圆形的叶子上安静地躺着一颗雨珠,晶莹圆润,很是好看。
顾余白和顾余川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打扫完卫生了。
程念站在讲台上,偷偷地瞄着顾余白执着粉笔的手,白皙纤长又骨节分明。程念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猝然对上顾余白含笑的眸。
程念脸有些发烫,她心虚地到处乱瞥,就听见带着温软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害羞了?”
“谁害羞了……”程念死鸭子嘴硬,把他手里的粉笔抢了过来,就是不敢再看顾余白的眼睛,“谁让你来写字的?”
顾余川在室外擦玻璃,最后一部分快要擦完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程念在擦黑板。程念身高不够,即使踮着脚还是够不到上面的部分。顾余白伸手,自然而然地拿过程念手里的黑板擦帮她擦剩下的部分,这个动作却把程念整个人都护在了怀里。
“擦黑板就擦黑板,搂搂抱抱像什么!”顾余川狠狠地鄙视了一把顾余白和程念,可是视线却怎么也离不开他们的身影。
他擦玻璃的手加大了力度,抹布和玻璃摩擦着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让你擦,让你擦……
不就是擦黑板吗?谁还不会是的?
顾余川一边擦玻璃一边盯着讲台上的两个人,用劲更大了。半晌,他终于收回手,那一块玻璃已经被擦得透亮。
顾余川心里有气,将抹布捏成团,一把砸进水桶里。他拎着书包,直接往楼下走。
“顾余川呢?”程念疑惑地盯着窗外。
晚上,程念跟着自家妈妈在小区楼下散步,小区里有一个小花园,每天这个点儿都会聚集不少中年女人。聊天的、下棋的,音乐一放,立马就能整齐地排好队,程妈妈徐紫安也是其中一位。
程念坐在凳子上,远远看见对面走出来一个人。身形颀长,背光而来。
顾余川!
程念跑过去,近看,果然是顾余川。
她在女生中不算矮,但是搭着顾余川的肩膀,还是需要费点力,仰头才能看清顾余川的表情。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搞卫生怎么能自己跑了呢?”
顾余川看程念手臂搭得费力,膝盖稍微弯曲,和程念保持在一个高度才勉强让程念手臂好受一点。
“我明天……有一场篮球赛,你要去看吗?”顾余川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带了多少希冀。
程念沉默了一会儿,差点让顾余川的心情跌入谷底:“放学后?”
“是中午,吃完午饭,在体育场。”顾余川听见自己屏息凝神时放大几倍的心跳的声音。
“没问题,不过你能打赢吗?”程念盯着顾余川有些紧绷的脸,突然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果然,顾余川好看的脸又是一黑,但他难得没有生气,只是略加别扭地说:“你等着看我怎么赢吧。”
“对了,你出来了,那余白哥呢?”
“就不能不提他吗?”顾余川低声嘟囔。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程念掏了掏耳朵,眉头还蹙着。
“没什么,他在家。”
顾余川那场篮球赛只是他们班的男生组织的,但是围观的人却不少,尤其是一些女生,狂热地喊着:“顾余川,加油!”
程念从来不知道顾余川的魅力有这么大,她拉着顾余白在人群里穿梭,顺便给自己耳朵里塞上两团卫生纸。激烈的尖叫声把程念和顾余白淹没在里面,好久好久都出不来。
顾余川盯着人群,眉头紧紧拧着,视线在一片接着一片的喧嚣声中来回搜寻。
“余川,要开始了……余川?”顾余川身边的人伸手在顾余川眼前挥了挥,“怎么了你?跟丢了魂儿似的。”
顾余川心里憋着气,被拉回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他同学不放心地叮嘱:“你稳着点啊,输了可就对不起你那些迷妹了!”
比赛快要开始的前几秒,程念终于从人堆里“脱颖而出”,挤到了第一排。顾余川总是往旁边瞥几眼,看到人来,立即就舒展了眉头。他刚想给程念打声招呼,程念就已经把顾余白拉到了自己身边。顾余川的动作顿住,双手好似重若千斤,垂在两侧怎么也抬不起来。
程念兴奋地冲顾余川挥手,顾余川很想回应一下,但是他看到顾余白正细心地将程念因为拥挤而散落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打招呼的心思瞬间息了。
“嘟——”
哨声响,比赛开始。
顾余川被迫拉回视线,让目光定在那个跳跃的篮球上。可他在奔跑途中目光仍无法控制地投向第一排的那两人,投篮时人群中呐喊声迭起。
“余白哥,原来顾余川真的会打篮球啊!”程念赞叹着,只能用鼓掌来表达自己的震撼。
“他虽然不经常打,但技术是真的不错,小时候还有人邀请他加入篮球队。”顾余白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语调轻柔,总好像在撩着程念的心一样。
尽管汗液已经浸湿了顾余白整个后背和脸颊,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一昧地给她递着纸巾。
顾余川感觉到自己胸膛里藏着一团火。恍神间,有人从他手里把球抢了过去,然后投进了篮筐。
最终对方以3∶2的成绩,赢了这场比赛。
程念等到慢吞吞换衣服出来的顾余川时,整个体育场都已经空了。角落里的空调散发着冷气,总算给这个地方带来了一点凉意。
“那什么……”程念盯着顾余川明显阴沉不少的脸,抓耳挠腮了好一阵才憋出几个字,“下次还有机会的,你也别太伤心……”
顾余白拍了拍顾余川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加油”的眼神。
顾余川现在不太想说话,尤其不想跟他们俩说话。他接过程念手里的矿泉水,随手一拧灌了几大口。汗水合着矿泉水从优美的脖颈处流下去,引得旁边等候的几个小女生一阵骚动。
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程念耳边萦绕着学校中午广播的音乐声,不知道谁把每天循环的《义勇军进行曲》换成了周杰伦的《七里香》。悠扬的旋律在半空盘旋,程念仿佛从音乐中听到了电线杆上多嘴麻雀的声音。
程念走进教室,室内嘈杂依旧。有的同学拿着书苦读,也有嬉戏打闹的,在教室里教室外进进出出。
程念往窗外张望,却意外地对上顾余川的视线。她仿佛像是坠进一方墨潭,黑暗无边。
情人节,也是情侣之间的固定节日。
程念从床上翻了个身,伸长手臂把台灯旁的日历拿过来,二月十四号。
她爸妈一大早就去过节了,整个家里只剩下她一只单身狗。
程念低叹一声,把日历放回去。房间里遮着窗帘,阴暗不明,她起身把窗帘拉开,阳光瞬间倾泻进来。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程念又坐回去,把闲置了一周的手机打开。
——念念,情人节快乐。
备注是:余白哥。
程念顿时精神了,她抱着手机敲字,一个字一个字,格外认真。
——余白哥,你也快乐。
很快那边又来了回复。
——出去玩吗?
尽管顾余白就住在楼上,程念还是激动得满床打滚。余白哥……是在约她吗?情人节约她,难道余白哥也是喜欢她的?
程念喜欢顾余白,从小时候到现在,还要到将来。
程念上小学时迷上看言情小说,有许多题材都是写青梅竹马恋情的。程念那时才猛然惊觉,她也有一个呀,就是余白哥。余白哥也有一个,就是她。这样一想,程念总是会开心得睡不着觉。
微信又接连响了好几下,程念这才从回忆里抽身。
——不去吗?
——听说檀山上的观音寺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很热闹。
程念将屏幕从上往下滑动,信息还来不及看完,手机便在手里剧烈地振动着。程念退出对话框,在列表第一列出现了顾余川的名字。
程念微微纳罕,点进去他的信息栏,十几个振动提示刷下来,怪不得手机颤得厉害。
——顾余川,有事说事,别老振动!
回复她的又是一串更猛烈的振动消息。程念发觉顾余川不仅桀骜不驯,性格还很恶劣!
——去玩吗?我同学叫我去聚会。
顾余川紧盯着微信界面,生怕自己错过了程念的信息。那边很快有回复,顾余川点开,气得差点摔手机。
——不去。我跟余白哥约好了要去玩的,你自己去吧。
顾余川看着这一条信息久久回不过神,他干脆关掉对话框,眼不见为净。手机攥了一会儿,被他丢在床上。他整个人陷进被子里好久,才转过身大口呼吸。
顾余白出门时敲了敲顾余川的房门。
“余川,早餐在桌上记得吃,我先出去了。”
顾余川闷闷地应了一声,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才鲤鱼打挺一样从床上弹起来。他用了这辈子都没用过的速度换好衣服狂奔出去,经过客厅时还顺便捞了一块吐司。
雨后的天空格外蓝,清早的淅沥小雨早已经停歇,阳光把地面晒干,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顾余白和程念从山脚往上走,路上行人很多,大多是年轻的情侣,也有几对已近迟暮的夫妇互相搀扶。
檀山上总是弥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香火气能从山顶飘到山脚。程念深吸几口气,只感觉到沁人心脾的舒适感。上山的石板路掩藏在树林里,还带有雨后湿润的痕迹。上面长着些许青苔,踩上去滑滑的。
程念小跳着过去,顾余白跟在后面无奈地笑:“你小心点。”
“不就是口头表达一下关心吗?谁不会呢!”顾余川离他们不远,一边走一边鄙夷。
“念念,你小心点儿……咦……”顾余川学着顾余白的口气,胳膊上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但他鄙视归鄙视,鄙视完了依旧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
程念指着一棵长相奇特的树惊奇不已,顾余白就给她讲这是一棵什么树,为什么会比较奇怪……顾余川听着,翻了个白眼,他往嘴里塞了一块吐司,因为没有水,差点噎死。
“连棵树都不认识,程念你是智障吗?”顾余川看了眼那棵树,更加无语,“不就是一棵悬铃木?还是被修剪过的……”
顾余川在一路念叨着“程念是智障”中,终于爬到了山顶。
观音寺里聚集了不少人,顾余川左看右看,才把人锁定,跟着他们到了一条长廊,长廊上方布满奇形怪状的树枝,树枝上挂满了铃铛,铃铛里垂着一块棕色的木牌用来刻字。
顾余川看到顾余白和程念走到旁边的桌上向人要了两个铃铛。
“余白哥,你不许偷看!”程念护着自己的铃铛走远了一些。
“好。”顾余白眼神里满是宠溺,他温和地笑着,比周围风景还要迷人。
程念刻好字,才和顾余白一起挂上去。
程念边挂边在心里许愿,菩萨啊,你如果能看的见,请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
等人一走,顾余川才敢上前,他抬头看着那两个铃铛上的字。
凉风穿林而来,带着春季应有的气息,叮当作响的铜铃随风转动,将那两行字送到了顾余川的眼前。
——程念,想就这样和你走一生一世。
——顾余白,想就这样跟你走一生一世。
顾余川把自己刻好的铃铛挂在程念铃铛的左侧,离她的铃铛更近一些。风还在吹,悦耳的铃铛声声声不绝。
——程念,我还是会等你的。
程念在晚饭时间收到了一束玫瑰花。
徐紫安看了一眼上面的卡片,没写什么肉麻的情话,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致程念”,于是笑着打趣她:“没想到现在这群小年轻还挺有想法的。”
程念把玫瑰收起来,她看着那三个字出神。会是谁呢?拥有这样俊秀字迹的人,恐怕只有余白哥了吧?
程念抿着唇笑起来,她把花插进花瓶,放在了阳台上。
——余白哥,我买了两张电影票,一起去看吗?
她拿起手机给顾余白发微信,又怕他会拒绝,她又赶紧加了一句“今天要是不看就要过期了”。
程念很快收到了回复,掩饰不住欣喜。她向徐紫安申请外出,借口出去散步逃过了徐紫安的法眼。
顾余白像是为了程念特意出来的,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头发尖儿濡湿着泛着水光。
程念一开始在网上买票时很纠结,最后还是上网搜索评论才选定一部口碑比较好的《情书》。取了票,程念转过身,就发现顾余白端了两杯爆米花站在她身后。
这是一部催人泪下的电影,至少程念感动得不行。散场后,程念忍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
顾余川送完花几个小时后,还在忐忑着,他坐立难安,心跳加快,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程念会不会喜欢玫瑰花?
顾余川好不容易稳住自己,他开始刷手机,刷着刷着,他就刷出了程念的朋友圈。他突然想到两个小时前顾余白说要出去散步,原来不是去散步。
顾余川买了《情书》午夜场的票,半夜偷偷溜出去直奔电影院。
不就是看电影吗?顾余川拿着电影票等开场,来来回回地盯着程念的动态瞧,他倒要看看这部电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名字是很吸引人。
顾余川顶着已经看瞎的双眼溜回房间,明明很想睡,却偏偏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电影里的场景,过了一会儿,竟然直接臆想出了程念和顾余白看电影的场景。
程念约顾余白看这部电影的寓意是什么?
电影名字叫《情书》,难道程念是想借这个名字,隐晦地向顾余白表白?那么,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顾余川细思极恐,他从床上坐起来,烦闷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啊!他都在想些什么?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顾余川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顾余川顶着黑眼圈整个人都恹恹的,程念上午来他家玩儿,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惊呼出声:“顾余川,你不会是打了一晚上游戏吧?”
顾余川有气无力地反驳:“我没有!”
顾余白从厨房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又进去泡了杯牛奶,递给顾余川:“先喝点牛奶,一会儿再去睡一觉。”
顾余川掀了掀眼皮,不睡,他现在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程念身边。
程念给玫瑰花换水的时候,听见门铃响了一下。
“余川你怎么来了?来找念念吧,她在阳台。”徐紫安顺手指指阳台的方向。
顾余川抬眼望去,下一瞬便看到程念手里抓着的那捧花。
他极力压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听见自己明显轻快的声音在说:“阿姨,我只是来借一下螺丝刀。”
“哦,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找。”徐紫安说完自己去了仓库。
顾余川往阳台走过去,看到程念小心翼翼地将玫瑰花的坏叶摘掉,忍不住心跳加速,她还是喜欢自己送的东西的。
顾余川这么想着,心里已经雀跃起来了,但他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束花挺漂亮的。”
“我也觉得很漂亮,余白哥送的呢!”程念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晃得像是窗外徜徉在夜空里的星星。
顾余川整个人僵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声音干涩地说:“是吗……”
程念还没发觉顾余川的异样,她自顾自地把玫瑰花一枝一枝修剪干净:“既然是余白哥送的,自然得好好保护着。”
“要是别人送的呢?”
“啊?”程念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顾余川沉默,转身就走,他的手已经握成拳,紧紧地捏着,力度大到指关节都已经开始泛白。
“哎?”徐紫安从仓库里拿了螺丝刀出来,“余川人呢?”
“走了啊。”程念把花打理好,从阳台回来,伸手在桌上的盘子里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