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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下)

第2章 婚事(下)

发表时间:2021-01-24 14:17

第2章婚事(下)

这个道理徐湘湘也很明白,人离乡贱嘛,更别提她这样的小官之女,嫁到沈家那样的大家族,听起来是不错,甚至一度跨越了阶级,她就成了事事都依附别人的人,娘家离的远,许多事情还不是任婆家人搓圆搓扁,这也是许多地方宁可嫁知根知底的,也不想女儿外嫁。

但是,徐湘湘想的明白,她爹娘也想的明白,若是那立得住脚的人,去哪里都不怕,那怯懦不堪的,就是嫁到邻里间也不一定好过。

她看着徐秀丽道:“妹妹别总说我,你不也是要嫁到江夏,虽说离的不远,可到底行商总是不能着家,你可不能轻忽大意。”

徐秀丽论嘴皮子就从来没有说赢过从姐,现在被她这么一说,想起自己要嫁商户,不自觉比人低了一等,商人重利轻别离,若非是未婚夫视她为珍宝,她还真的不想嫁过去,再说了黄家出手大方,非寻常商户能比,好坏都想了一遍,她就住了嘴。

有客人过来的时候,早膳都很丰盛,粥就熬了好几种,如红稻米粥、枸杞粳米粥、甜糯红豆粥,点心备了苏杭过来的龙井糕、连升糕,再有洪湖的红心鸭蛋,几碟精致小菜,显然这样的菜色白氏和女儿都十分满意。

她们一家时常精打细算,家资颇丰,但是总不会多用一分一毫,每次来徐湘湘家中大吃大喝,还好徐家二叔久在安陆,见面不多,张氏一年也接待不了几次,也不会这般小家子气。

吃完饭后,张氏对徐湘湘道:“你带你妹妹先去房里玩,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办,过几日你就要出阁了,我这里也少来,若是有要什么,让梅花过来便是。”

徐湘湘点头:“是,女儿知道了。”

她略略蹲了蹲身子,行完礼之后才带着徐秀丽一起去她的闺房,她的闺房在西厢,很是亮堂,屋子里到处都是红色的布幔喜庆的很。

这个住了七八年的家,她终究很快就要离开了,想想一开始来这里的不适应,到后来徐父和张氏对她的疼爱,她还真的舍不得。

站在门外,她看了很久,徐秀丽不了解她心里的想法,径直过来好奇的看着屋里的所谓的陪嫁。

“秀丽,你的婚事我多半是没法子过来了,我早早准备了新婚之礼给你,你可莫要嫌弃。”

一听说有礼物可以收,徐秀丽早就忘记了早上跟徐湘湘闹的那点不快,尤其是打开盒子看到的一对永结同心的精致玉佩后,她更是喜笑颜开。

自从祖父死后,家中一落千丈,小时候她们在京师每季都有八套衣裳,长辈会送首饰,后来外放之后,一年能买一次金钗步摇都稀罕的很,现在看到这一对玉佩,可想而知她多高兴了,高兴之余,又尴尬自己好像没有跟从姐准备礼物,不禁有些讪讪的。

徐湘湘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她只是想自己就要出门子了,也不必再为以前的事情结什么仇怨。

等徐秀丽走了,徐湘湘的丫头梅花不免为她打抱不平:“小姐,二小姐可什么都没跟您送,您又何必出血给她,她可不会记着您的好,您还不如把东西都留下,日后去了沈家也多一幅头面不是?”

梅香缓缓道:“傻丫头,小姐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二太太一家子人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她们不送礼给小姐,而小姐送给二小姐,那岂不是扬了咱们小姐的名声。再说了,只不过是一对玉佩而已,日后小姐进了沈家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梅花性子急躁,梅香性格稳重,徐湘湘身边原本六个丫头,到最后也只留了这俩最忠心的。

徐湘湘站起来道:“这什么荣华富贵我不知道,可是广儿若是能借着沈家的东风,日后家中东山再起也并非难事。”

这么些年无论爹做的多么好也仍旧升不了官,就像江上洪水泛滥,爹带着人修堤坝,拿人命去堵了两个月,可升官的却是爹的同僚,徐通判仍旧只是个万年不变的通判,他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可徐广自小聪明伶俐,若是能借着沈家的东风,必定日后完全不一样。

徐广这个弟弟和她感情一向都好,对她这个姐姐更是一片孺慕,那么她就更不能看着弟弟龙潜水底了。

七月十八,大吉,宜婚嫁,徐湘湘着一身红色的嫁衣,由喜娘搀扶着出去,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红,在大大的盖头下只能随着喜娘走。

她连新郎官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估摸着进了正房之后,就听喜娘说跪下来,身边的红绸有旁人拿着,那个人想必就是新郎官了。

“拜别高堂。”

她听到徐通判说话,“尔等结发为夫妻,当恩爱两不疑。”

徐通判性格木讷,但是对徐湘湘是真的好,她爹会在第一捧新茶要上的时候专门买给她喝,即便家中捉襟见肘,他也会专门请先生教导她学问,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有些爱不是用嘴说出来的,他永远都是用最沉默的爱去温暖她。

“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待湘湘的。”

徐湘湘想,原来这就是未来相公的声音啊,还挺好听的。

拜过高堂之后,徐湘湘就要被背着出门了,背她的是她的亲弟弟徐广,徐广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小声道:“姐,我好不容易存够了银钱才去换了一张银票,你偷偷收着。”

这个傻孩子,徐湘湘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滴在他的后脖颈,徐广微微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还记得她满了十八岁之后,知州的公子笑话她,这个傻孩子想冲上去打架,平时他可是个连脏字都不会说的乖孩子。

这个家她生活了十八年,平时虽然不是事事如意,可许多事情都难以忘怀。

很快被扶进去轿子里面了,她很想掀开盖头看看江陵一眼,也没了机会。

去吴兴走的是船运,沿着长江从江夏出来再到吴兴,扶着她进来的喜娘是湖广本地人,是张氏专门请来的全福太太,她们一进内室,喜娘便笑道:“徐姑娘,我可真是羡慕你的好福气,姑爷生的可真俊,而且说话也好听。”

梅花挤眉弄眼的看了徐湘湘一眼,徐湘湘拿着罗扇扇了扇风,装作没听见。

梅香知道姑娘不自在,忙对喜娘道:“这位妈妈,我引你出去歇息吧,也忙了一天了。”

喜娘借驴下坡忙出去了,梅花便凑在她跟前道:“小姐,姑爷他们听说是用沈家的船来的,气派的很,沈家跟来的人看起来都跟咱们不一样呢。”

“是吗?”徐湘湘心中也有些喜,复而又想起她的陪嫁,便对梅花道:“我的嫁妆你都让马三夫妻看好了的吧。”

“您就一百个放心吧,马三夫妻可是跟着老爷的得力之人,他们办事您不用管。”

这次徐湘湘的陪嫁外边看起来还是很能看的,沈家送了二十抬聘礼,一千两银子过来,徐家则陪嫁了满满当当的六十抬嫁妆,徐湘湘是孙辈中年纪最长的,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常常跟她讲生意经,她让门下人开的铺子一年也小挣了一百来两,这么几年也有个六七百两银子,张氏和徐通判留了五百两聘礼银,又卖了老太爷的几幅字画,凑了两千两,一共三千两压箱银,这些几乎都把徐家掏空了,甚至还借了一部分钱。

陪嫁的人也不少,马三一家六口人,粗使仆妇俩人,护卫俩人,大丫头俩人,小丫头俩人,这些比起大户人家自然是差远了,但是对于徐家这样的小官之家来说就真的不少人了。

夜幕很快降临了,梅香端了几个菜进来,“姑娘,您将就着吃点吧,这是沈家的那位管家送过来的。”

沈家管家?人家说以管窥豹,徐湘湘随即问道:“梅香,我问你,这沈家的管家看起来如何?”

梅香笑道:“是个极精明的人,什么都想到我们前边去了,奴婢才刚刚送喜娘过去,那位沈管家就送了对牌说是让奴婢去二层舱那里领去。”

徐湘湘点头:“到底是大户人家,很有章法。”

“奴婢也这么想呢。”

“来,你们陪我一起吃吧。”徐湘湘招呼她们吃饭,这俩人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到底情分不同。

可是这饭菜实在是不太合胃口,吴兴喜食甜味,而湖广人普遍喜食咸香辣味,还是徐湘湘有先见之明,“你们把那个黑色的木匣子打开,里边放的可是好东西。”

梅花等不及连忙把黑匣子拿了过来,徐湘湘打开,拿了一个小罐子给她们,“这是炸广椒炒的腊肉。”

榨广椒是湖广一道平民美食,米粉蒸热后用辣椒拌成红色,再用细细的腊肉炒上,咸肉香味伴着辣辣的胡椒,一口气吃三碗饭都不成问题,只是平时为了养皮肤,徐湘湘不大吃,但是现在不吃还真的没办法下饭。

“大姑娘就是大姑娘,什么都比我们想的远。”咋咋呼呼的梅花挖了一大勺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这一顿就这么对付过去了,晚上梅香打了水过来,徐湘湘老老实实的洗了一遍,又细细的拆开头发,伴随着船声,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原本在徐湘湘的想象中她应该是很激动的,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就只有累了,她是睡的很好,到了第二天日,吃的菜已经能够入口了,香煎的小黄鱼,豆豉炒肉等等,这些都是她爱吃的,徐湘湘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沈家还真的是不错。

沈家的船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尖头的,行走的飞快,原本徐湘湘以为两三个月才能到的,结果一个月就到了。

这个月她一直待在舱里,梅香梅花二人作为她的贴身丫头也不敢多走一步,生怕被别人看轻,以至于主仆三人依旧对沈家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新郎这一房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听说年纪也都不大。

到了吴兴之后,徐湘湘重新上妆,戴上了盖头,坐上马车坐了几天才到了沈家,她又是被扶了出来,听着喜娘的话抬脚,走了许久才到了热闹的地方,跪下来拜了天地才进屋子。

徐湘湘只觉得自己跟提线木偶一样,她平素算是极为沉得住气的人都有了几分急躁,还好屋子里一股凉气。

“新郎官,请挑盖头。”

盖头一揭开,徐湘湘愣了一下,对面的男人也是如此,在徐湘湘看来,对面的男人一袭红衣,仿若天仙上神一般,面目精致的跟女儿家似的,尤其是嘴唇,生的粉嘟嘟的,徐湘湘自己都觉得自愧不如。

“矜二叔叔,你这是看新娘子太美,看的一动不动吧。”

众人都善意的笑了,只听沈矜对她一笑,又扭过头去,喊了一声:“文大嫂嫂。”

合卺酒喝完,屋里的人就散了,就连梅花梅香二人也适时的出去了,徐湘湘有些尴尬,她站了起来,却见沈矜淡淡一笑:“这一路辛苦你了。”

这话说的极为妥帖,这么大老远嫁过来,可不就辛苦吗?徐湘湘摇头:“不辛苦,倒是你跑了两趟,怕是辛苦极了吧。”

沈矜却突然道:“这么些年你倒是谨慎了许多,和以前不大像了。”

额?徐湘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听沈矜道:“我们以前见过面的,那时候是徐老尚书过寿,我们全家都去过。”

感情还是个熟人,徐湘湘想了想,十年前的自己确实和现在不太一样,那时候她是尚书府的嫡长孙女,祖父深受皇恩,就连那些公主皇子都变着法儿的送东西过来,家里人天天告诉她要气派,所以她被养的骄矜的很,寻常人都不大放在眼里,现在觉得那时候幼稚的很。

可沈矜这个人她还真的没见过,只是讪笑:“时日久了,许多我都记不起来了。”

沈矜却莫名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有些孩子气的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了,我可是因为方大人劝我娶你的时候一下就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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