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0-11-10 09:39
听到开门声,苏格侧头看他,转了转眼珠:“你们千棠这么大的公司,多养几个人应该没关系吧?”
孟斯年挑眉看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程蓝挺优秀的,你签他整个乐队他会特别感激你,以后火了想跳槽也不太好意思。”苏格觉得走廊回声有点大,微微压下声音,“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把蔡子他们都签了。”
孟斯年低低地笑出声:“我留人用得着这么复杂?”
“不然呢?”苏格眨眨眼,“不应该先收买人心吗?”
“我靠实力,还有个人魅力。”孟斯年说。
“程蓝又不是女的,你的魅力勾引不了他太久。”
孟斯年忍不住又笑了。
“笑什么?”苏格噘了噘嘴,“我这是为你着想呀,孟叔叔!不然你逼他们分开会让程蓝一开始就对贵公司心存芥蒂的。”
“知道了。”孟斯年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孩子心眼儿别太多,耽误长个儿。”
音乐学院有四人寝和两人寝,苏格认为自己是个社交障碍者,所以多交了一半的钱选择了两人寝。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钱没白花,穗穗除了喜欢犯花痴,也没别的毛病了。不过这晚,苏格有点心疼钱了,因为穗穗实在是太缠人了。
穗穗:“说,你和我男神是什么关系?”
“哪个男神?”
“孟斯年啊!”
“不是程蓝了?”苏格说着指了指穗穗摆在桌上的应援灯牌。
“在孟斯年面前,程蓝只是男同学。”穗穗摇着手指,举着例子说,“就像你喜欢的那个钢琴课许老师和莱昂纳多。”
“年轻时候的莱昂纳多。”苏格纠正。
“嗯嗯嗯,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我不喜欢那个钢琴老师,我只……”
“闭嘴,我在问你和孟斯年什么关系呢?你再乱扯?”穗穗捂住她的嘴,“顺便说说你怎么跟程蓝演出去了!”
苏格扯掉她的手:“我想换寝室。”
“换到四人寝,就今天这事你能被其他三个人撕了。”
苏格:“……”
安抚了穗穗后,苏格正享受难得的安静时,穗穗突然怒骂一声,捧着电脑就冲过来。苏格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穗穗说:“你快看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吃瓜群众!气死我了!”
学校BBS上一个名为《关于千棠面试会蓝色Blue乐队用苏格替换江染的内幕》的帖子火得一塌糊涂。
苏格点进去看,粗略地读了一下,大概就是知情人士爆料,说蓝色Blue知道苏格认识孟斯年和萧树,直接弃用苦练了整个假期的江染改用苏格。
文章将江染塑造成一位饱受委屈却隐忍不发的弱者,蓝色Blue成了不以实力取胜只会走后门的小人乐队。而苏格,成了虚荣心强爱出风头,不顾同门师姐感受的自私女生。
而且还有人跟帖说苏格在小提琴面试中故意拉蓝色Blue那首曲子挑衅江染。
穗穗气得不行,一直在寝室里走来走去骂骂咧咧的。在她忍不住想去帖子上和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大战三百回合时被苏格拦住:“不行,说不过那些人的,你只会被气爆。”
“我已经爆了。”
“缓缓,去接电话。”
穗穗气呼呼地走到窗边,拿起座机听筒:“找谁?老子现在非常不爽,有屁快放!”
穗穗一脸惊讶:“程什么?”
穗穗开始结巴了:“什么蓝……蓝……”
穗穗的语气瞬间温柔得犹如小绵羊:“嗯,程蓝学长您等一下,我这就帮您喊格格。对了,我叫穗穗。”
苏格没想到第一个给自己打电话的是程蓝,她以为会是郭老师,今天她面试完下场后还看到郭老师捧着手机在刷BBS,登录频率可谓非常之高了。
“你的室友叫你格格?”程蓝的声音很特别,一听就知道是他。
“对,她还叫我小可爱。”苏格随口回道。
程蓝顿了一下,问:“那我跟着她叫吧,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苏格:“叫名字吧。”
和孟斯年一样,他们这些人就不能看第一印象,以后穗穗再说程蓝酷她第一个反驳。一点都不好好吗?一个个的都是闷骚!
程蓝笑了一下,之后再开口,语气突然又严肃了些:“看到帖子了?”
“嗯。”
“对不起啊,我们没想到今天的事会变成这样。”程蓝说,“还没来得及对你说谢谢,倒是先得说对不起了。”
“没关系。”
“蔡子他们说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下周末一起吃个饭?”
“不用客气,小事儿。”
蔡子几人似乎在电话旁边听着,一时间七嘴八舌说起来,让她必须去,一副“救命大恩无以言谢”的样子。
挂断电话后,苏格一扭身就看见抻长脖子偷听的穗穗。她好笑地拍了拍穗穗的头:“想听你男同学程蓝的声音?”
“不是啊,格格,他们没说怎么解决帖子的事?怎么着都需要解释一下吧。”
苏格耸耸肩,没说话。
“我怎么这么不爽呢!”穗穗嘟囔着。
熄灯后的校园很安静,从蓝色的窗帘缝隙中钻进一束微弱的路灯光,楼下传来几声唤门声,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回来晚了。她对宿管阿姨求饶的声音从寂静的夜空传来,似乎是下雨了,宿管阿姨轻易就放女孩进了寝室楼。
渐渐地,雨滴声大了些,苏格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突然想起在曲桑时,蒙蒙细雨中的孟斯年,那么儒雅俊美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外,嗓音好听得犹如爷爷私藏的酒一样甘醇。她本以为他和那些人一样,是来找爷爷买陶器的。她从小就习惯叫那些人叔叔,于是便也不自觉地称呼他——叔叔。想到这儿,苏格笑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天还有一件大事没做。
苏格摸出手机,把孟斯年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放出他后的第一件事儿,是主动给他发了条微信。
格格千岁:孟叔叔晚上好。
孟斯年:给我放出来了?
格格千岁:我还给孟叔叔置顶了。
孟斯年:截图给我看看备注。
格格千岁:就是孟叔叔。
孟斯年:改成孟哥哥。
格格千岁:……
BBS上的帖子经过一个礼拜的时间,热度降低了不少,毕竟三个当事人没有一个出来说话,大家都渐渐开始关心起别的事情去了。
穗穗觉得,自己是这个事件最生气的人。
苏格像是与此事毫无关系一般,该上课上课,该练琴练琴。校乐团训练时,穗穗气不过江染一个字不去解释反而还一副受害人的嘴脸,练习中用自己的长笛戳了她好几次。在后面拉小提琴的苏格差点没笑出声。
穗穗对蓝色Blue的态度也多有不满,嘟囔着自己快要气脱粉了。
周六傍晚,程蓝毫不避嫌地开着车等在了苏格的寝室楼下。苏格连包都没拿,白T恤、牛仔裤、平底鞋,披散着长发,只涂了口红。
苏格坐上程蓝的车时,程蓝挑着眉看她:“就这样?”
“不行吗?”
他以为她会稍微打扮一下,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与他约会的女孩都会盛装出席。
程蓝发动车子:“你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挺讨人喜欢。”
苏格:“……”
他们去的是太京很有名的一家融咖啡馆与酒吧为一体的店。蔡子几人已经到了,见到苏格,蔡子忙喊服务生上餐。他说:“怕你饿,帮你点了牛肋条和意面。”
“吃不了。”
“怎么会?”蔡子摇头,“你在我眼中俨然就是个吃货了。”
事实证明,苏格确实很轻易地吃完了。
这家咖啡馆驻唱歌手熬出头的有很多,最早的是华灵,最近的算是程蓝了,老板送了很多酒过来让大家尽兴。蔡子是真尽兴了,没几瓶下去脸就红成了番茄。他拉着苏格的手,一遍一遍“苏同学”地叫着。
“那天你把孟总叫出去说了什么?他回来就同意签我们整个乐队了。你知道吗?苏格,你真是我们的吉祥物啊。”
苏格:“……”
“这绝对是我的功劳,是我从大街上把你捡到的。”蔡子拍着胸脯。
苏格:“……”
“对不起啊,苏格,帖子的事是我求大家不要出面澄清的。江染……江染是我从高中起就喜欢的女生,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临阵脱逃的事儿,我不想看她被骂。”
程蓝拍了他一下:“说话就说话,攥人手干什么!”
苏格抽回手,听蔡子说他和江染的事。良久,苏格突然问:“我不是你们的吉祥物吗?”
“绝对是,吉祥物、小仙女、活菩萨……”蔡子笑嘻嘻地说。
“越说越离谱。”程蓝笑道。
苏格看了看这几人,显然他们的意思是以后也不会解释,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这个道歉。她靠向沙发背,问:“那我被骂没关系吗?”
一句话说完,周围所有人都噤声了。
苏格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十八九岁的女孩,怎么会不委屈。她在等乐队的解决办法,等他们给自己一个交代,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我被骂惨了,你们觉得没关系吗?”苏格又问一遍。
一时间,这个卡座上的人无人敢接话,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我去门口待一会儿。”苏格不太适应尴尬的氛围,喝了口水站起身。
程蓝忙跟着站起来:“我陪你过去。”
“不用,趁我不在你们可以商量商量怎么办。”
商量什么,不言而喻。
几个人互相交换着眼神,觉得这姑娘真是直爽得让人措手不及。
九月中旬的太京,白天的温度有二十七八度,晚上却只有十多度。苏格开门走进凉风中,她跺了跺脚,走到一旁安静无人的地方,点燃了一支烟。她想着蔡子这个人,看着不错的一个哥哥,怎么眼光就这么差!
一支烟还没抽完,就听到咖啡馆大门那儿有人叫她。她以为是程蓝那几人,便慢悠悠地瞥了一眼……没承想,见到的,却是孟斯年。
他站在咖啡馆门口的装饰灯柱旁,在微微凉风中,侧着身子,眉目舒展地看着她。
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双眸沉静无波,看不出情绪。
孟斯年旁边还站了个人,苏格看清了那人,又用余光瞄了一下孟斯年,像是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鼓了鼓腮帮,将烟丢进不远处路边的垃圾桶里后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两个男人面前,乖乖地叫道:“孟叔叔、许老师。”
“你叼个烟站在街角的样子特别危险,你知道吗?”孟斯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啊?”苏格仰头看他,表情有点蒙。
她觉得孟斯年今天和前两次见到时的感觉很不一样,没有梳理得很整齐的头发,也没有穿着严肃的西装。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一条黑色长裤,很休闲,也很年轻,像是他们学校里那些大学男生,这导致她喊孟叔叔时都没那么有底气了。
孟斯年看着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没有说话。他没法对她明说,说她瘦瘦白白的一个漂亮小姑娘叼着烟的样子对进进出出的那些男人多具诱惑力。
若不是他们发现得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搭讪。
见他不说话,苏格看了一眼旁边的许寒城:“孟叔叔怎么会和许老师在一起?”
孟斯年也扭头看许寒城:“你们认识?你不是教钢琴的吗?”
“她来旁听过我的课。”许寒城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看人时的神情也是,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苏格,这两节课怎么没来?”
“最近太火了,得避避风头。”苏格说完,“哎?许老师认识我?”
“火成这样也很难不认识。”
苏格瞥了一眼孟斯年,心想:还不是因为他。
凉风阵阵,苏格细细白白的小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孟斯年垂眸看了看,伸手打开门:“进去再说。”
难得他对女孩如此体贴耐心,许寒城好奇地多看了孟斯年和苏格几眼,觉得两人之间相处得非常自然,不似他与别人在一起时,总是心不在焉。
他们一进门就被蓝色Blue乐队的人发现了,几个人立刻起立,七嘴八舌地叫着“孟先生”。
孟斯年让他们坐下,淡淡地道:“随意些。”
苏格也没看他们,跟着孟斯年和许寒城向咖啡馆里走。程蓝一直目送着她,在她落座前突然说:“格格,给你点了份水果沙拉还要不要吃?”
孟斯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屁虫似的苏格,见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似乎并不打算回头的样子,就好像程蓝喊的人不是她一样。
孟斯年的视线越过苏格,定在程蓝身上,他说:“让她在我这儿吃吧。”
程蓝“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苏格的背影,没再说话。
从苏格离开到回来的这段时间,蔡子喝了些水后清醒了不少,这才反应过来,问其他人:“苏格是不是生我气了?”
键盘手点点头说:“显而易见。”
吉他手不满地道:“我们有什么办法?为了那个女的还把吉祥物给得罪了。”
蔡子赶紧道歉,程蓝靠在沙发椅背上一言不发,面色不豫。键盘手看了一眼咖啡馆最里侧的位置:“苏格和孟先生是什么关系?你们有谁问过她吗?”
几人摇头,不自觉地全都扭头看过去。苏格和孟斯年坐在咖啡馆最里侧的双人沙发上,挨得挺近。她低头鼓捣着手机,孟斯年和对面坐着的教钢琴的许老师说着话,还顺手丢了颗方糖在苏格面前的咖啡杯里。
看不太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孟斯年和许寒城说了几句话后扭头看向苏格,见她捧着手机玩得认真,微低头靠近她:“你就是因为这个游戏把我拉黑了?”
近在耳边的说话声吓了苏格一跳,手一滑冲进敌方塔下,被塔击杀。她噘着嘴抬头怒视孟斯年。只是没想到因为她的动作导致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近到她稍微呼吸重一些就能闻到他呼出的淡淡的咖啡香。
孟斯年也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大,女孩身上的气息猛地霸占了他的嗅觉。若隐若现的香味让他一瞬间想到那个笼罩在烟雨蒙蒙中的宁静小镇,那个窗口有风铃的漂亮房子和院子里那株不知名的开着花的树。
他微微勾了嘴角:“用的什么香水?”
苏格眨眨眼:“我要是说洗衣液会不会很破坏气氛?”
伴随着许寒城的笑声,手机里传来“fail”的声音,苏格看着眼前漂亮白皙的男人的脸,到嘴的抱怨也没了,她稍稍后撤些:“嗯……孟叔叔,您和许老师谈事情吧,不用管我。”
“我们俩经常出来喝咖啡,没什么好聊的。”许寒城带着笑意说。
苏格见他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再玩了,便收起手机,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两趟:“难道会弹钢琴的人都互相认识?”
“我们是同一个钢琴老师带出来的。”孟斯年说。
许寒城摇头感叹:“出来的只有你,我可没出来。”
“如果你不早恋然后因为情伤远走他乡多年的话,现在应该开了几百场演奏会了。”
“谢谢你的安慰啊。”
苏格听他们聊天,觉得有意思,笑了两声,结果孟斯年看向她:“你早恋了吗?目标是当小提琴老师还是开独奏会?”
“我现在谈恋爱还算早恋吗?”苏格问。
“算。”孟斯年打量了她一下,“半大点的小孩儿。”
苏格嘟嘟嘴,也没狡辩,说起钢琴像是想起什么,扯了扯孟斯年卫衣的袖子:“那什么,什么时候给我打钱,我想在国庆放假前把钢琴买回家。”
孟斯年失笑,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言不讳要钱的人,一点都不拐弯抹角:“我正好要找你说你那首曲子的事儿。”说完,他扬了扬下巴,“你过来点。”
苏格凑过去些,孟斯年伸手将她耳边的发丝撩起,轻轻地别到耳后。苏格微怔,看着他侧脸精致的线条,目光闪了闪没敢动,然后一个耳机就塞进她的耳朵里。
孟斯年说:“你那首曲子,我和萧树重录了支小样,你听听。”
苏格觉得新奇,把另一个耳机也塞好,缩到沙发一角特别认真地听起来。好半晌,她摘下耳机,看向孟斯年时,眼神中多了一丝火热:“真好听。”
孟斯年看着她漆黑又亮得出奇的眼睛,侧过头喝了一口咖啡:“找了几个人写歌词,我都不满意,苏格……”
“嗯?”
他问:“你要不要试试?”
驻唱歌手换了首摇滚乐,一时间吧台那边的人都跟着合唱起来,气氛火热了许多,许寒城笑了笑:“瞧,这就是音乐的魅力。”
苏格没想到孟斯年会提出这种要求,微微惊讶后说道:“我没写过。”
“在这首曲子之前,你写过曲子吗?”孟斯年问。
苏格摇了摇头,她懂他的意思,凡事都有第一次,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孟斯年挑剔,多少歌词拿过来他都觉得配不上这首曲子。苏格的曲子,一定有她想要表达的东西,别人的词,总让他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慢慢引诱:“我给你买架更好的钢琴好不好?”
苏格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孟斯年,他回视,静静地等她的答案。台上的歌手一曲毕后下台休息,许寒城站起身:“我去试试这架钢琴的手感。”
许寒城坐到角落的那架三角钢琴前试了试音,看了一眼孟斯年和苏格,低头认真地弹奏起来。
一个个优美的音符从许寒城手下溜出来,纯净如泉水,婉转如鸟鸣,透明、清脆,钢琴的音色单纯又丰富,盈盈亮亮,颗颗剔透,苏格出神地看着许寒城那边。
良久,久到孟斯年失笑道:“看来你是真喜欢钢琴。”说完,他眼波流转,拖长了语调,“或者,你喜欢许寒城?”
“我只是觉得他弹得很好听。”苏格回身坐直。
孟斯年轻笑一声:“我弹得比他好。”
这丝毫不需要怀疑,享誉国际的孟斯年早已经被人称为钢琴大师了。苏格歪着头看着他:“我从没听过你的现场,你要去弹一曲吗?”
她本是随口一问,说完后,竟有些期待。孟斯年的钢琴曲——光这几个字,每个字都足以让人惊叹。
孟斯年在苏格期待又专注的眼神中轻轻摇头,将咖啡喝完,仰着头,垂眸看她:“不,我出场费很贵。”
苏格“哦”了一声:“是啊,贵到这五年都没出过场。”
孟斯年没接她的话,突然又转移话题:“或者,你喜欢程蓝?”苏格微愣,孟斯年眼神玩味,“从你坐过来起,他已经看你十几次了。”
“他可能在看你,他是你的小迷弟。”苏格一本正经地说。
“啧,我对男人没兴趣,你让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苏格见他说得严肃又认真,“咯咯”地笑起来。
随即,孟斯年再一次看到程蓝投向苏格的目光,问:“你们俩在谈恋爱吗?”
“孟叔叔,这么八卦可和你的身份、气质不符。”苏格说话时,许寒城已经弹奏完走了回来。
“他八卦?”许寒城笑着看向孟斯年,“这倒是稀奇了。”
跟着许寒城过来的一个高挑女孩站在了他们桌旁,开口询问他刚刚弹奏的钢琴曲叫什么名字,不过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许寒城也没有多余的话,直接看向苏格:“她写的曲子,我还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苏格的时候才注意到她旁边的孟斯年,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天,孟……孟斯年……”
孟斯年唤服务生过来给咖啡续杯,然后摸了支烟出来,低头点烟时,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对不起,这是私人聚餐。”
他非常冷淡,甚至微微透露出了不耐烦,这和苏格认知里的那个孟斯年有些不一样,那种疏离感,又出现了。
女孩说了句“抱歉”,失望地走了。许寒城摇头感叹:“我还以为卓悦挺厉害的,你这也没什么改善,真不怜香惜玉。”
孟斯年吐了口烟雾:“难道我要全程微笑着给她签名、合影,再等她不远处的朋友们一起过来,继续没完没了地签名、合影?”
看来他是被签怕了。
苏格说:“你这态度容易上头条。”
这时,程蓝几人走了过来,他们说要回去了,跟孟斯年和许寒城道了别。离开时,程蓝问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的苏格:“格格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了,我和许老师一起回学校。”苏格头都没抬地说。
许寒城挑了挑眉,没说话,孟斯年弹了弹烟灰,说:“你许老师并不住学校,跟你不顺路。”
苏格扭头瞪他,气他故意拆台。
孟斯年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带了一丝笑意:“我开车了,一会儿送你回去。”
苏格立刻扭头,用食指指着孟斯年:“他开车了,一会儿会送我回去。”
程蓝几人走了没一会儿后,苏格喝完焦糖拿铁也站起身:“走吧,孟叔叔,爷爷说女孩不能太晚回家。”
“是吗?去沙溪那次可比这次晚多了。”孟斯年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就是那次之后才说的,被你害惨了。”
孟斯年跟着起身:“我真是欠了你的。”
外面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苏格穿着短袖,看了一眼许寒城的衬衫和孟斯年的卫衣,喊了句:“孟叔叔……”
孟斯年一看她的小眼神就知道这姑娘在打什么主意,他说:“别想。”
苏格噘了噘嘴:“刚才还说欠了我的。”
孟斯年失笑:“脱了给你我明天就真的上头条了。”
“那挺好呀,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过气钢琴家在街头寒风中半身裸露,是酒后失态还是博人眼球的炒作?”
孟斯年“啧”了一声,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信不信还有一条——千棠音乐总裁街头怒打熊孩子,是熊孩子太可恨还是熊孩子自己找揍?”
许寒城没忍住,在一旁笑出声:“孟斯年,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你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我也刚知道自己有暴力倾向。”
孟斯年的车是白色的越野车,苏格对车子没什么概念,就觉得他这车真大,怪不得他当初看自己的smart时神色不对呢。
他开车很稳,不急不缓。快到学校时,和许寒城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孟斯年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和程蓝他们是怎么回事?以后你们可能会是一个公司的人,我可没时间帮你们处理人际关系。”
“没怎么呀。”苏格并不太想让孟斯年知道学校BBS的事,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们会是一个公司?”
“萧树不是说要收你为徒吗?”孟斯年看着路,头也没回地说,“你考虑考虑。”
苏格突然觉得自己从来不想杂事的脑子需要考虑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多呢。
“作词那事想好没?”孟斯年将车子停在她学校的大门口。
“开到寝室楼下呗,从这儿走过去得十五分钟。”苏格看了看外面,有保安大叔,还有些刚回来的学生。不过,她就是不想走,感觉怪累的。
“先答应。”孟斯年一手扶着方向盘,侧着身子看她,“同意就把你送到寝室楼下,不同意我就掉头把你扔荒山野岭去。”
许寒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苏格:“……”
孟斯年打开车厢里的灯,苏格拿包挡了一下脸,她可不想明天在学校BBS上看到什么自己与孟斯年的最新消息了。
“钢琴我要红色的。”
“嗯,知道,我就没从你身上看到过别的颜色。”孟斯年回身,重新启动车子。
许寒城摇头感叹:“威逼利诱啊,我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你了。”
“对有些性格奇特的人就不能好好跟她说话。”
苏格:“……”
目送苏格进了寝室楼后,孟斯年才掉转车头,出学校的路上,迎面碰到才回来的蓝色Blue几人的车子,灯光从驾驶座的程蓝脸上扫过。
两辆车子擦身而过,许寒城突然开口:“最近校BBS上很热闹,关于蓝色Blue,关于苏格,关于……你。”
“我?”孟斯年语气诧异,“怎么回事?”
苏格和蓝色Blue那天的演出很精彩,热闹点也无可厚非,但扯上他就有点奇怪了。
许寒城找出那个帖子,直接把手机递过去:“自己看。”
孟斯年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他看得很快,几页翻完后,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他将手机扔给许寒城:“乐队没出面解释?”
“至今没回应过一个字,”许寒城将手机收起来,“苏格大概是因为这事和他们闹别扭了吧?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苏格是在去吃饭的路上临时被蔡子拉去的。”孟斯年启动车子,踩下油门前,有些不满地说,“程蓝他们在干什么?”
“所以小姑娘只是好心去帮个忙却被骂了一周。”许寒城说完,叹了口气,“别说有代沟了,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些孩子在想什么。”
孟斯年点燃一支烟,脸色冰冷:“我很生气。”
“我感觉到了。”
苏格回到寝室,刚打开门进去就见穗穗拿着自己的米奇玩偶凶巴巴地看着自己:“说,刚才送你回来的是谁?不然我掐死你的米奇。”
“你别一副我抢了你老公的模样好吗?”
“难道不是吗?”
“你老公是谁?”
“小的是程蓝,大的是孟斯年。”
苏格想了想,无话可说,自己走的时候是程蓝接的,回来是孟斯年送的。如果换了自己是穗穗,估计也想掐死她的米奇。于是苏格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其实,我喜欢许老师。”
“你少来!”
苏格走过去拿回自己的米奇,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晃了晃身子:“我说不喜欢许老师吧你说不信,我说和程蓝、孟斯年没关系你也不信,你要人家怎么样嘛?”
苏格很少撒娇,穗穗见她嘟嘴瞪眼的,“扑哧”一声笑了:“暂且信你,熊样儿!”
苏格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穗穗一个箭步冲过来:“大的还是小的?”
苏格忙说:“大的,肯定是正事,你别激动。”
说着,她转身开门走出去,随即又回来抱走米奇。走廊里有零星几个女同学经过,看到她后立刻压低了说话声,走远了还不忘频频回头看过来。
这些天总是这样,苏格也习惯了,她走到走廊尽头,靠在窗前接起电话:“孟叔叔您有什么吩咐?”
孟斯年像是还在路上,那边有车流的声音,在低低的鸣笛声中,他说:“那个帖子我看了。”
苏格揉着米奇耳朵的另一只手一顿,半晌:“哦。”
“需要我做什么?”孟斯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与他平时的说话声不太一样,显得比平时温柔低沉了些。
很简单的一个问句,六个字,却让苏格怔了半晌。她仰头看着天花板,随口说了句:“还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苏格说得轻松。
“这不是小事,这是暴力。”孟斯年虽然总是穿得正式,但人在大多数时候却是随意的。算起来他也不过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但这句话的用词和语气让苏格感受到了来自孟总的严肃认真。
有些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别人永远不会感同身受,那个帖子出来以后,有人跟帖推波助澜,有人的回复义愤填膺,对所谓的弱者的同情心让他们高举道德的大旗批判乐队自私并咒骂苏格虚荣。
孟斯年说得对,这对苏格来说,已经算是语言暴力了。
即使她不去看帖子,走在路上也会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在食堂吃饭会听到隔壁饭桌的人故意大声地讨论,甚至在乐团训练时别人对江染过度的关心和询问都是对她无声的批判。她在等有责任也非常有必要为此事发声的蓝色Blue乐队的出面澄清,等来的却只有两句“对不起”,他们认为这就够了。
他们哥们儿讲义气,觉得牺牲一下无所谓或许还能感动一下自己,却没有人询问过她,考虑过她。
这么多天,关心自己的除了一腔热血只想与人掐架的穗穗,还有孟斯年。苏格想,竟然还有孟斯年关心自己的情绪,询问自己需要什么帮助,而且他还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大事。
其实,苏格原本不想让他知道的,这让她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等过段时间大家忘了就好了。”这话是同班几个同学对苏格的安慰,虽然她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安慰。
她是骄傲的,她不想把自己的窘迫拿出来谈论。所以,说完这句话,她又立刻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啦,孟叔叔!这么多天我都快忘了,我要去练琴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后,苏格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想抽烟却发现没带出来,看了一眼通话记录上的“孟叔叔”三个字,突然觉得这三个字变得温暖了些。
他们本没什么交情的,不是吗?
苏格抱着米奇玩偶回寝室后,对穗穗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朋友吗?”
“说好听点是因为你酷呗,说难听点就是性格奇葩。”
“是我不喜欢无效社交和尬聊。”
“哦,你长得美你随意。”
“但现在我想和孟斯年成为朋友。”
穗穗翻了个白眼:“我何止想和他成为朋友啊,你真是暴殄天物。”
周二下午校交响乐团没有训练,苏格查了一下课表,拿着从图书馆借来的《钢琴基础教程》向着钢琴教室走去。
许寒城的课不止他们班级的人在听,旁听的也很多,苏格到的时候,阶梯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她找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下,尽量不引人注目。
上课铃声响起时,老师拿着教材走进教室。突然有人惊呼,随即是所有人惊呼,甚至夹杂了尖叫声和口哨声。苏格抬头看向讲台,待看清那个人后,心想:孟叔叔最近出场频率很高啊。
孟斯年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穿着衬衫、牛仔裤、平底鞋,像是学生,又像是气质出众的俊俏学长。他把教材放到讲台上,扫了一眼教室里的众人,食指轻轻地往双唇中间一放,示意大家小声。
这个动作,他曾在曲桑时对苏格做过,苏格至今还记得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后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不过显然孟斯年失策了,他这个样子哪里能让人安静,只会引起更大的欢呼声。
约莫两三分钟后,教室里才归于平静。
孟斯年凑近桌上的话筒:“大家好,我是孟斯年,今天帮你们许老师代课。”
教室里又不平静了。
孟斯年研究了一下电脑,过了半晌,抬头问:“有没有课代表?帮我把课件弄出来。”
第一排有人跑上去,下面的同学和他开玩笑:“不看课件,孟老师您弹几首曲子吧。”
这话得到了全教室的人的响应。
“不巧,现在卖身不卖艺了。”
孟斯年的话让教室里的气氛火热到了极点,他在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扫了一眼整个教室,然后就看到了最远处靠窗边穿着红色外套的苏格。那么多人,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一眼看到她。也许是因为她的安静与这里格格不入,又也许是因为他最近对红色比较敏感。
“就咱们交的这点学费,你们也别要求太多,孟斯年的音乐会门票多少钱知道吗?”帮孟斯年弄好课件的同学回座位前在讲台上顺道说了句。
孟斯年的话非常少,虽然不至于多高冷,但与温柔好脾气的许寒城比起来,还是多了一丝不可靠近的感觉。他放了钢琴曲:“今天讲柴可夫斯基的《四季》之《六月船歌》歌唱性旋律的把握和弹奏,先听一下。”
听曲子的时候,孟斯年站到了钢琴一侧,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苏格正认真地听着音乐,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在振动,她没有去看,而是继续认真地欣赏,随即手机又“嗡嗡”振动了两次。
苏格掏出手机,锁屏上弹出信息——
孟斯年:来偷听许寒城的课被我抓到了。
孟斯年:你就没别的颜色的衣服吗?
孟斯年:没有凳子高还坐到最后。
苏格抬头瞪他一眼。他斜靠在钢琴旁,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他正低着头按手机,侧脸被阳光镀了一层光,光亮让他与身后的黑色钢琴构成一幅画,像是画艺精湛的素描,又像文艺风格的明信片。
底下很多同学拿着手机拍照,他似乎并没发现,或者说是他并不在意。
苏格低头,打了三个字。
格格万福:想拉黑。
孟斯年:试试。
格格万福:算了,拉黑一次就找碴儿到现在。
孟斯年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收起手机,扭头瞄了她一眼,结果看到一片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而且,教室里的人似乎更多了,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的其他同学都从外面赶来,不过一首曲子的时间,过道和窗外就挤满了人。
孟斯年挑了挑眉,又按了几下手机。
苏格的手机上立刻跳出两个字:过气?
苏格心想:傲娇!
一堂四十五分钟的课,他总共没说几句话,把课件打开,不是找人读课件上曲子的创作背景就是拿着点名册喊人谈音乐特色,最后还随便拉了个人上去弹曲子。那女孩一曲弹完,紧张地看着孟斯年:“孟……大神,能点评一下吗?”
孟斯年低吟一下,摇了摇头:“问题太多,我可能得说一节课。”
底下众人哄堂大笑,他见女孩脸红了,勾了勾嘴角:“不过还好,你们许老师在你这个年龄还没你弹得好。”
笑声更大,女孩的脸更红了,偷偷看他一眼,嘴角压不住笑地跑了回去。
“谁还想上来弹?”他站在钢琴前,随手点了几个琴键,抬头看向最后排。有人察觉到他的目光,跟着回头看过去,窃窃私语声四起,多是猜测他在看谁。
突然听到有人说:“那不是苏格吗?”
苏格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瞪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无辜的样子。
“苏格,你要试试吗?”孟斯年的说话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也只是一瞬间,所有人又都回头看她。
苏格镇定地、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只会拉小提琴。”
“那你来上钢琴课?”
苏格继续镇定地、慢慢地、面无表情地说;“陶冶情操。”
“哦,听说……”孟斯年双手插在裤袋中从钢琴后走出来,站定在讲台旁,微微弯腰,凑近话筒,吐字清晰且慢条斯理地问道,“上次的演出蓝色Blue乐队为了得到千棠的合约,临时把你换了上来?”
没人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四下一片哗然。
苏格愣了一下后,发现教室里虽然坐满了人,却出奇安静。她突然明白了孟斯年的用意,于是她再次镇定地、慢慢地、一字一句回道:“是江染学姐临时有急事,所以他们才请我去帮个忙的。”
周围一片讨论声,然后就听到有人朗声问:“既然这样,那江染怎么没出来帮你说话?”
“那你得去问她呀。”苏格说。
下课的铃音响了起来,孟斯年伸手把电脑关上:“下课。”
同学们的注意力又被他吸引走,似乎没有人想离开。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再来上课,有人询问可以合影或者签名吗,他都没回答,眼神似乎都懒得给一个,很是冷漠。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似乎是助手之类的,助手身后跟着进来几个学校的保安,保安组织学生有序地走出教室。五分钟后,教室的人走光了,走廊里也恢复了秩序,孟斯年才在几人的簇拥下走出教室,再走出教学楼。
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休息时间,教学楼里有很多学生进进出出,孟斯年却一下就看到了大门右侧穿着红色连帽衫的苏格。她背着黑色书包站在玻璃门旁看着他,模样看起来很乖巧。孟斯年停下脚步,隔着保安对她说:“过来。”
苏格看了看在楼梯下方流连的同学,伸手将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然后走到了孟斯年身边。
两人跟在保安身后上了孟斯年车子的后座,他的助理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冲苏格礼貌地笑笑,并未说话。
驾驶座上的人靠在椅背上塞着耳机在听歌,察觉到两人进来,他摘了耳机,回头道:“搞定了?”
“走吧,送她回去。”孟斯年说。
“许老师?”苏格看着前面回头说话的人,微微有些诧异。
“他怎么说的?我生病了?”许寒城看着苏格,微微叹了口气,“唉,我的全勤奖啊。”
苏格看了他半晌,突然扭头看向一旁的孟斯年。孟斯年将车窗降下来,低头点烟。苏格盯着他,突然说:“收买人心?”
“嗯?”孟斯年挑眉。
苏格微微靠近他,说话时酒窝忽隐忽现:“你这就是收买人心,不是说靠实力的吗?”
孟斯年笑了笑:“对男的靠实力。”
“对女人不是靠魅力吗?”
“你是女人吗?小丫头一个。”
苏格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和嘴角弯起的弧度,突然觉得他的眼睛很美,鼻梁很挺,笑起来非常好看。即使他刚刚质疑了她的发育程度。苏格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立刻坐直,目视前方。
说不激动是假的,他是谁啊,天价出场费的孟斯年,特意跑来代许寒城的课,就是想替她解释那么一句。虽然她表现得那么不在乎,但他却替她在乎。
他把这件事当回事,他让她觉得自己也是有人保护的。
这人!
苏格依旧直视前方,说话时也没看他,像是自言自语。她说:“我会好好写歌词的,实际上我手里还有一首曲子,你要就给你。”
孟斯年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听到她嘟嘟囔囔的话,说:“收买人心果然有用。”
这天下午第二节课时,孟斯年来上钢琴课的事在校BBS上就炸开了。前段时间的那个帖子立刻就有了更新,有在现场的同学将课堂上孟斯年和苏格的那段对话贴了出来。
然后,就有很多人喊江染出来说明情况。
结果,直到第二天,江染也依旧没有出现。
从头至尾她都像个局外人一样,没有只言片语。
这天晚上程蓝给苏格打了电话,他说自己在女寝楼下。
天还不是很晚,女寝楼门口有很多人进出,还有送女朋友回来的男同学。程蓝拿了一个小提琴盒子站在路对面的树下,很显眼,苏格走过去。
程蓝见到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向楼后走了几步,避开了人,将手里的小提琴递给她:“送你的,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
苏格没接:“举手之劳,不用这么破费。”
程蓝见她冷冷淡淡的模样,想着虽然刚认识时她也不怎么说话,但感觉不一样了。那时候她是温和友善的,会看着他们笑,笑时很美。
“我们这些天在商量解决办法,大家只是不想伤害到任何人,本来打算让江染出面说是你帮她的忙的,可蔡子一直没联系上她。”程蓝很高,跟她说话时站得笔直,低着头,手攥着小提琴盒的带子,绷得紧紧的。
他唱歌时左摇右晃、慵懒痞气的样子全然不见了。
苏格“嗯”了一声,仰头看他:“没关系,孟斯年昨天帮了不少忙,骂我的人已经不多了。”
程蓝没说话,低着头看她,不远处有若隐若现的说话声传来,他们头顶的路灯因为电流的缘故突然暗了一下。苏格踩着地上的叶子,刚想说话,程蓝突然抓起她的胳膊,将小提琴盒的带子塞到她手里:“买了就没准备退,拿着。”
苏格看着手中的带子,犹豫了一下没有还回去,然后她就听到程蓝慢慢呼出一口气:“上楼吧,挺冷的。”
苏格还是没动,半晌,她再次抬头看他:“程蓝,你是不是喜欢我?”
程蓝微怔,眼神突然闪躲一下,有些窘迫。他没想到她会问,更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
苏格低头,将小提琴背好:“小提琴收下了,你们以后有需要随时可以叫我。还有,我喜欢能保护我的男人。”
苏格走进寝室楼,上楼梯时,听到有别的寝室的女孩兴奋地说着:“那不是程蓝吗?”
“哪儿呢?”
“楼下啊,刚走过去。”
“快让个地方,我瞧瞧。”
才华横溢的校草程蓝,学校大部分女孩都喜欢的人,苏格从上学第一天起就听说了他。后来,她见过他坐在教室听课的样子,见过他在台上意气风发唱歌的样子,见过他开着敞篷车载着漂亮女孩从学校呼啸而过的样子……
苏格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孩,情窦初开的年纪,不是没心动过的。
现在,也仅限于曾经一刹那的——心动过。
穗穗等在寝室门口,见她回来,便一副发现什么大秘密的样子:“我老公跟你表白了?”
这话听着十分别扭。
苏格侧了下身给她看小提琴:“瞎想什么呢,送了我一个小提琴表示感谢。”
穗穗摇头:“我可拿着高倍望远镜目睹了全过程,你走的时候我老公神色凄凉……”
苏格走进寝室:“你真变态。”
实际上程蓝并没表白,甚至没有承认,苏格问完那句话后便再也没去看他,她不知道他是什么神色,也不想去探究他的想法。
然后,那晚,苏格刚睡下,就被穗穗晃醒,穗穗一脸兴奋地道:“我老公超帅,他在那个帖子下回应了,为你正名!不枉费我喜欢他这么多年。”
程蓝对那件事的回应,与他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一样,就是——有才华的人都高冷。
他说:
我是程蓝,说下这件事。
先对苏格说句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江染那天临时有交响乐团的面试,无法帮我们演出,时间紧迫,蔡子直接从路上拉来了个拿着小提琴的女孩,就是苏格。
苏格察觉到我们的焦急无助,好心答应帮忙。
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演出。
她甚至差点没赶上交响乐团的面试。
所以,请停止你们的恶意揣测和所谓正义的谩骂。
现在,请排好队形,摆好姿势,向苏格道歉。
苏格没有去看帖子,其实从孟斯年来代课后,帖子的事已经影响不了她分毫,她也不需要那些陌生人的道歉。事已至此,再纠缠未免矫情做作。于是,她没理穗穗,翻身又睡了。
后来,她多少听穗穗说起,那个帖子上的江染从一个弱者变成了差点害惨蓝色Blue的自私鬼。
有人说,比起临上场前放鸽子,江染在乐队和苏格被误解时的沉默才更恶毒,其心可诛。
后来,连着一周的校交响乐团训练,苏格都没见到江染,团长说她是请了病假。
九月末,天气又比前几天冷了一些,今年旱季较多,还没到十月,校园里的银杏树在阳光下一晃,叶子透黄透黄的。
苏格每天穿梭在银杏树下,上课下课,食堂寝室,终于在十月来临的前几天交上了歌词的作业。
格格金安:忐忑。
孟斯年:你的自信呢?
格格金安:我只在美貌上有自信。
孟斯年:盲目自信。
格格金安:穗穗说我是系花。
孟斯年:女人都喜欢无脑互捧。
格格金安:刚发过去的文件还能撤回吗?停止合作关系吧。
孟斯年:你试试。
格格金安:费劲收买的人心又让你气回来了。
苏格等待孟斯年的审阅,等了很久,直到第二天中午,她先等来了华灵的约见。
电话中华灵的声音温柔如水,如她的那些歌曲,字字句句动人心。她说:“我收到了好多歌迷送来的月饼,有几款很可爱,很想送给你。”
“不用客气的,华灵姐姐,你留着吃吧。”
“我都留着会吃到明年的,不可以拒绝我,不送给你我会睡不着觉的。”已经是很火的明星了,却没有什么架子,她的声音很温柔,“出来嘛,请你喝咖啡。”
“好。”
苏格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凑在自己耳边听的穗穗,说道:“小姐姐好热情。”
穗穗使劲点头:“格格,我突然觉得你已经不是我这个世界的人了,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和华灵喝咖啡,苏格倒是打扮得比华灵还像明星,连帽卫衣,圆墨镜挂在鼻梁,打眼看过去只有白皙挺翘的鼻头和弧度优美的红唇。
华灵见到出现在咖啡馆的苏格,忍不住笑了:“这是干吗?和我见面还要偷偷摸摸的?”
“你不知道我们学校BBS有多恐怖。”苏格摘了帽子跟着她坐到沙发上,“我可不想再出现在上面,我只想低调做人。”
华灵忍不住又笑起来:“格格你怎么这么逗啊!”
苏格:“……”
作为一个女孩,被人夸逗,她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华灵给她拿了两大盒月饼,从外包装的颜值看起来,价格不菲。苏格收的时候有点手软,不过之前答应了人家,她又不好扭捏推辞,接过月饼时特别应景地说:“中秋快乐哦。”
华灵很亲切,与她聊天不会冷场也不会尴尬。其间她说了些趣事,还抽空给认出她的几个歌迷签了名。苏格鼻梁上架着圆墨镜靠在沙发角落里,头也没抬地玩着手机。几个歌迷不时地看向她,似乎在猜测她是不是哪个明星。
“我的一个小妹妹。”华灵解释说。
待她们走后,华灵眨眨眼,问苏格:“有没有听过我的歌?”
虽然苏格听的流行音乐不多,但跟着穗穗也听过华灵的几首歌,于是她点头:“听过。”
“你觉得我唱歌好听吗?”
苏格“嗯”了一声:“好听呀。”
华灵突然身子前倾,闪着黑眸看着苏格:“那我唱你写的那首歌怎么样?”
苏格挑眉。
“昨天孟总拿来歌词,萧树临时起兴自弹自唱了一遍,我真的特别喜欢。”华灵双手撑着下巴,对苏格卖萌,“格格,帮我跟孟斯年说一声好不好?”
苏格低头喝着咖啡:“其实我也觉得你唱挺好,但你觉得孟斯年能听我的吗?”
“你是原作者,你的建议多少会对他有一些影响嘛。”华灵起身坐到苏格旁边,抱着她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她。
苏格终于理解为什么男人都受不了女人撒娇,尤其是漂亮女人,她忍不住笑了笑:“那我问问。”
国庆节假期和中秋节假期连在了一起,学校调休再加上前后两个周末,苏格要休半个多月。这天,她坐在机场候机厅,在离开太京前给孟斯年发了条微信。
格格金安:歌词行不行?
孟斯年:行。
格格金安:几天了也没个信,是不是想携歌潜逃?
孟斯年:差你那几个钢镚儿?
格格金安:孟总财大气粗。
孟斯年:你能不能专一点,天天改名。
格格金安:歌曲做出来给我听听。
孟斯年:萧树的编曲已经做好了,等录完音就发你。
格格金安:谁唱?
孟斯年:给程蓝怎么样?
格格金安:我觉得这歌女生唱比较好。
孟斯年:华灵?
格格金安:嗯。
那天,苏格和孟斯年说完话就上了飞机,下飞机时已经是下午。故乡的天依旧是阴晴不定的,刚出机场看过去还是湛蓝湛蓝的,回曲桑的路上突然阴了半边天。到曲桑时已经是傍晚,保姆阿姨陪着爷爷等在大门口,远远地望着她来的方向。
那时候天已放晴,的士司机放她到门口就走了。爷爷戴着老花镜,穿了件干净的长衫,笑眯眯地看着她:“格格又长高了。”
“我才走一个月。”苏格挎着他的胳膊向院子里走。
“那也长了,照这个速度,过几天就有一米七了,现在有一米六了吗?”
“爷爷,我前年就一米六了。”
保姆阿姨被两人逗笑:“你们爷孙俩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苏格最喜欢在门厅吃饭,闻着满园的花香,听着二楼的风铃声。不远处杨阿伯家偶尔传来阿婶批评小儿子的声音,老爷子来了兴致会喊着她喝几盅,保姆阿姨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爷爷干了。”苏老爷子心情好,仰头把酒盅里的酒给喝光。
他自己酿的桃花酿,度数不高,苏格也没阻止他,跟着喝掉自己酒盅里的酒。
“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苏老爷子夹菜给她。
这句话问完,苏格脑中立刻想到孟斯年,其实孟斯年没什么好玩的,但就是想和爷爷说说他。她低头给两人的酒盅满上酒,随口说道:“爷爷还记得上次来借用洗手间的叔叔吗?”
苏老爷子一笑:“气度不凡的一个男孩,你这个坏丫头,叫人家叔叔。”
苏格“咯咯”笑了几声,然后弯着眼睛对苏老爷子说:“我在太京又遇到他了。”
苏老爷子看着她半晌:“看来我家格格很喜欢那个孟先生。”
苏格低头喝了口酒:“他是个好人,就是有点烦人,总是不和我好好说话。”
苏老爷子哈哈大笑,保姆阿姨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也跟着笑,对苏老爷子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格格都长大了。”
夜里曲桑又下起雨来,苏格很喜欢雨天,每次雨后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会长高一些,花朵也会开得更艳。她待在二楼的房间,趴在窗边看远处云雾中的山脉。再黑些时,她就在房间里开一盏灯,洗完澡窝在窗边的沙发上,裹着毛毯看一部电影,听一场音乐会,什么也不去想,困了就睡,一睁眼就到了天明。
大雨变成小雨,淅淅沥沥下到第二天早上。孟斯年发来的微信“嗡嗡”声吵醒了苏格,她迷迷糊糊地抱着毛毯坐起来。院子里一片清明,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像是新铺的一样。坐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时间显示早上六点五十八分。
孟斯年:“向你推荐了——萧树”
格格金安:晚上没有性生活吗起这么早?
孟斯年:我年轻。
格格金安:什么意思?
孟斯年:不知道什么意思开什么黄腔。加一下萧树,让他把歌发给你。
格格金安:我现在并不想听,我只想睡觉。
孟斯年:今天微信名没改?
格格金安:才六点,还没来得及啊!
孟斯年:七点了,早间新闻开始了。
苏格走到窗边,看了一下院子里,庭院里没有爷爷早练的身影,往常他六点多就会起床。她披了件毛衫下楼,走去爷爷的房间。
保姆阿姨通常是七点多钟来做早餐,这天早上她打着伞拎着菜进来时,就见苏格白着脸从苏老爷子的房间急匆匆地出来,见到她就问:“阿姨见到有救护车过来吗?”
“我倒是听到动静了,怎么了?怎么了?是老爷子哪里难受?”
“心脏不舒服,脸色很不对劲。”苏格尽量克制自己发颤的声音,但不管怎么克制,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前几天就不舒服了,我说去医院瞧瞧,他总说老毛病,缓缓就好。”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抬了担架进院子的时候,苏老爷子穿好衣服自己走了出来,精神看起来非常不好,眼睛也是半眯着。他扶着门柱说:“只是有点不舒服,格格你怎么叫来这么多人。”
苏格见他如此,眼圈微红,跑过去扶住他:“一点点不舒服也得去医院瞧瞧。”
苏格假期的第一天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是提心吊胆的一天。这种恐惧的心情她已经是第二次体会到,上一次是三年前,父亲病危的时候。
一种窒息的感觉。
后来,因为害怕,因为不安,她学会了抽烟。
下午的时候,苏格与医生谈了话,医生说苏老爷子的心脏情况很不乐观,需要做手术。但是他年龄大了,手术的风险也非常大。
窒息的感觉又来了,苏格拿着检查的单子,站在走廊上,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觉得冷,浑身都冷。
手机铃声在兜里响了很久,直到路过的人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去接。
“喂?”她几乎是机械式地开口。
“苏格,怎么没回微信?”是孟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