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0-11-02 09:52
说话间,已是下了马车,上了肩舆,一路奔着太后的寿康宫去了,太后和皇帝已经坐在殿下,等得心急,郑秀还待行大礼,就被皇帝一把提起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到了罗汉榻上,随后,七八个太医围了过来,轮着番的给他把脉,又合计了大半个时辰,最后报到皇帝那里,还是两个字,没事。
屁事没有,荣国公的身体好着呢,虽然当年因中毒而导致体质虚弱,可那毒早就清了,这几年常年人参燕窝的补着,那点虚弱也早给补回来了,而且年纪小小的荣国公又练武不辍,别看他生得漂亮,有弱不胜衣之态,其实身上一摸,结实着呢,那身体比一般人还好。
皇帝,号延丰,延丰帝听了太医的话,勃然大怒,指着鼻子骂道:“妈的你们一群老混蛋,好好的人突然晕了,你们竟然跟朕说阿秀没病,当朕是傻子不成。”
皇帝心情是真不好,也真急了,不然不会爆粗口。太医们吓得老脸发白,齐刷刷跪下了两排。
“臣等无能……”白发苍苍的太医院院使眼泪都快下了,他这一把老骨头,虽说已经疏松,可当了几十年的太医,有病没病他还是能把出脉来的,实在是没病啊。
“表舅,您就别为难他们了,我真没病……就是太阳底下晒久了,一时眼发晕,不怪太医们,要怪,您怪太阳去。”
郑秀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七八个太医,全是上了年纪的,吓出个好歹来,那是他的罪过。
延丰帝让他给逗得气笑不得,指了指他,道:“你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叫舅舅,什么表舅表舅的,生分。”
煌煌天日,为天表相,他虽为皇帝,可也不能下诏怪罪太阳,知道的是太阳不好,晒晕了他的表外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皇帝疯了呢。
“舅舅,我真没事儿,要不,我练枪给您看。”郑秀拉着皇帝的衣袖,一边儿装痴卖傻的撒娇,一边儿跃跃欲试的想活动手脚。
“你省省吧,再晕一回,你是想吓死太医们,还是想吓死你姑祖母和朕。”延丰帝一把将这不安分的小子给按回榻上,回首对笑看着这边的太后道,“这小子就扔在母后这儿,别让他跑了。”
太后笑道:“阿秀是个猴儿脾性,哀家老迈,可看不住他,让四小子留下帮帮哀家。”
却是在延丰帝教训郑秀的时候,赵谨拼命的向太后打眼色,合掌求庇护,不然,延丰帝教训完郑秀,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对亲儿子,延丰帝可严厉多了。太后让这一向沉稳不迫的孙子给逗乐了,帮着求了一句情。
延丰帝哪里不知道赵谨的小心思,哼了一声,冷眼一扫赵谨,道:“也罢,就让他将功补过,若让阿秀再出了岔子,就两罪并罚。”
赵谨心中大喜,面上却一副苦瓜相,幽幽道:“父皇,我才是您亲儿子。”
眼瞅着延丰帝对郑秀的偏宠,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当然,有这个心思的,绝对不止他一个,其他皇子,大抵都生出过与他相同的心思。
小小的哀怨,逗得延丰帝大笑,指着儿子的鼻子尖,道:“儿子再亲,亲不过外甥,民间岂不有天大地大娘舅最大的俗语,便是从这上头来的。”
这蛮不讲理歪解俗语的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不是理也是理,噎得赵谨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雍容院内一切如旧,纵是苏氏心如死水,在看到这院中一如记忆中的布置格局,就仿佛还停留在她出嫁的那一日,眼中也不由得波澜微动,雾气笼罩。
“……都是太夫人吩咐的,这院中一草一木都不许动,日日都派了人值扫,门窗墙柱,都是一年一漆,窗纱门帘,半年一换,里头的床椅摆设,都是大姑奶奶旧年用过的,原叫人仔细收在库房里,前儿收到大姑奶奶回来的信,太夫人才叫人都摆回原处,大姑奶奶看了若有不合用的,只管吩咐奴婢换置,小姐们的闺房也安置好了,照着府里嫡小姐的规格,一应用具摆设都是新的,若还缺什么,也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翠妈妈话虽多,却一点不让人觉得唠叨,听着都是暖人心的话,教苏氏和裘慎几个都安心了几分。
苏氏当年的闺房,便是这院中的正房,一明两暗三间屋子,后面还有个小抱厦,里面的布置摆设果然如翠妈妈所说,一如旧年,所有的东西,除了窗纱帘幔床帐被褥这些,其他的都是她当年用过的旧物,说是旧物,样子却都是八九成新的,苏氏身为伯府的嫡长女,又哪里可能用旧东西,那些摆设用具什么的,稍用旧些,便都换了新的,这些年又收得仔细,因此再拿出来,却还如新的一般。
“母亲有心了。”苏氏避了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方转身笑道,“我这里不差什么,先去瞧瞧娇娇儿的屋子吧。”
苏氏自己并不在乎住得如何,对裘慎的屋子却是十分用心,这院子除了正房,位置最好的就是西厢房了,西厢也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只是后头没有抱厦,太夫人对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儿也是极为用心,将这三间房布置得雅致精美,与正房的格局虽不同,风格却是如出一辙,显然是知道裘慎随了苏氏的性子,不喜华贵富丽,而重品味。
至于稍次一些的东厢房,也是三间,自然便是裘怫和裘怡二人共住,还捎带上了一个云姨娘,正好一人一间,虽说待遇比裘慎差了一层,不过庶出比不过嫡出本是理所当然,何况她们两个与忠毅伯府并无血缘关系,如今能住进来,已经是沾了嫡母嫡姐的光,自然不好再攀比什么,不提裘怫本就淡然自若随遇而安,即便是有些心气的裘怡,在这上头也说不出半句不好的话来。
倒是苏氏看着不大好,便一句话把云姨娘给挪到了正房后头的抱厦里去了,东厢空出一间房来,布置成书房,裘怫的生母李氏,别的没给女儿留下,就留下了一屋子的书,都给摆了进去,姐儿三个谁想翻翻书,也都方便。
二进里房间不多,最醒目的便是正厅,宽敞明亮,专门用来接待有身份的外客,旁边一处小花厅做了宴息室,平日里一些亲朋旧友往来,用正厅未免显得太过隆重,小花厅更合适些。一排柏树隔开了厅堂与隐墙,隐墙后面是三间隐蔽的房屋,这就是库房,苏氏当年的嫁妆便都搬了进去,隐墙前面则是茶水间。
至于仆妇丫环们,便都安置在了最外头的一进,因苏氏带回来的人手并不多,男子都安排在外院,进了内院的,都是心腹丫环,奉衣、司茶这两个,是苏氏的心腹大丫环,一人占了一间房,另有个陪房得盛家的,白日里进内院听候差遣,晚上回外院与自家男人黄得盛住一块儿。云姨娘身边也只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环,名叫红茵,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除这几个之外,裘慎三姐妹身边也只各带了一名丫环,这三人与红茵合共分了两间房,另还有两个专门做粗活脏活的婆子和四个有些力气的粗使丫环,这六人也是分了三间房。
再就是原本看守洒扫雍容院的两个婆子和两个丫环,各占两间房,最后竟还空了好几间房,翠妈妈瞧了,心里有些犯嘀咕,觉得自家大姑奶奶着实是委屈了,当年出嫁时,不提那五家陪房,光是近身的大丫环便有四个,二等丫环足足八个,剩下的三等并不入等的小丫环,不下二十几人,如今竟只堪堪才这么点人手,除了那得盛家的,还一个个都年纪小小,瞧着都是不知事的样子,哪里够使唤。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悄悄拉了得盛家的打听,这得盛家的,名叫明月,与云姨娘一样,都是当年的陪嫁丫环,只是云姨娘被抬了姨娘,而她却嫁给了裘一鸣的管家黄得盛,做了管事妈妈,如今却是苏氏的心腹之人。
得盛家的与翠妈妈原就相熟,见她探问,便也不相瞒,道:“这些年老爷在任上不容易,也出了些事情,那几家陪房,有两家犯事被夫人给发卖了,剩下的三房,得夫人重用,一家人分管着夫人的嫁妆铺子和田庄,因此不曾跟过来,当年陪嫁的那些丫头们,有做不好活的,或撵或卖或送人,剩下的也一个个到了年纪,或远或近都出嫁了,虽后来也采买了一些新的,只是老爷亡故后,夫人守寡在家,膝下又只三个女儿,觉得人多事杂,便将那些不必要的人手给打发了,如今又入京托庇娘家,夫人更恐给娘家添了麻烦,竟是又减了一些人手,嫌年纪大的心思多,事儿也多,只留下了年纪小一些又听话的使唤。”
这话说得翠妈妈心酸,抹抹眼角叹息道:“咱们伯府哪里就少了几张嘴呢,大姑奶奶如此,实是见外了,只怕太夫人知晓了,不知要怎么心疼。”
得盛家的道:“夫人原不是多事的人,她真心最不愿的就是教太夫人为她操心,你也莫与太夫人多说,只说送两个熟知府里事情的过来,这样岂不两宜。”
只听这话,便可知得盛家的是真心为了苏氏,离府十年,纵是这府中还有不少旧相识,却也是物事人非,总归是换了许多新颜,若有两个熟悉府中事情的人来,苏氏在这府中行事,也更方便些。
“难得你忠心为了夫人着想,只是太夫人却是眼明心亮,对夫人最最上心不过的,哪里是瞒得了的,你只看吧,只怕这会儿太夫人已经安排下去给夫人挑人了,你只把空着的房间都拾掇出来,怕还住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