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0-10-29 15:11
京城有诸多名门,大学士府算是一个,名门里有诸多闺秀,大学士府也有一个。
不过这闺秀与别人不同,她不喜女红,诗词歌赋嫌寒酸,琴棋书画靠边站,她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舞枪弄棍,希望自己像武侠小说里飞檐走壁的英雄一样铲平世间一切罪恶。除此之外,她还爱管闲事,喜欢吃喝玩闹,常常把府邸和左邻右舍乃至整个京城都闹得鸡飞狗跳。
可偏偏大小姐身娇肉贵,寻常人根本磕碰不得,为此,京城的百姓们送给大小姐一个温柔的绰号——“刁民”。
大学士想不明白,分明自己是个正经的文化人,怎么就生出个风酒酒那样调皮捣蛋的“混世魔王”呢?
大学士那叫一个忧郁啊,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思前想后大半个月,最后灵光一闪,把风酒酒直接送到了桃花坞,拜托砚长虞好好给他的闺女改造一番,从头做人。
于是,京城的百姓们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五年好时光,五年过后,风大小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没出三天,京城里就炸开了锅。
“小姐,五年没回来,你的人气还是这么旺啊!”菊花一脸惊讶地看着周围拥挤的人群,坐在马背上紧紧地搂着风酒酒的腰,生怕围观群众冲上来把自己拽下去。
“这你就不懂了,因为我给过他们刻骨铭心的童年啊!”风酒酒表情淡定,稳坐白马之上,一手握缰绳,一手还朝百姓挥舞,慢悠悠地从街上打马而过。
“五年不见,这风大小姐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是啊,可惜了那张漂亮脸蛋。”
“此话怎讲?”
“你看她那个样子,死性不改啊!”
人群中的声音此起彼伏,纷纷朝着风酒酒迎面扑来。在桃花坞五年,风酒酒别的不会,却练就了一身还算不错的武功,这耳力比寻常人好了不知多少倍,听到这话,她一个眼刀子甩过去,直把那人看得低下了头,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她面带微笑,一路招摇地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丞相府,经过管家的引见,她很快就看到了传说中赫赫有名的萧水寒萧丞相。
和传闻中相差无几,只是她没有想到,这男子比别人口中评论的要好看得多。他就站在她面前数尺之处,一袭浅紫色衣裳,眉似刀削,眼若深潭,五官精致如画,斯斯文文地倚在廊下。
遗憾的是,他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哦,她差点忘了,这位丞相大人虽然十岁任仕,十五为相,却打小就体弱多病,还被人送了一个优雅的外号——“病娇丞相”,听说他也才回来不久,五年前他旧疾复发,远赴南海医治,这一去就是数年。
暴殄天物啊,可惜了那张漂亮的脸!风酒酒摇摇头,格外惋惜。
“你就是风酒酒?”萧水寒慢悠悠地走到大堂坐下,眼帘轻抬,以一种虚弱却又略显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风酒酒片刻,然后淡淡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面色虽然苍白,却有股病态的美,风酒酒不自觉地怔了一下,生病也能这么好看,不愧为“病娇”相爷!
“相爷好像不欢迎我?”嘴上这样说,风酒酒却很自觉地走了进去,坐在他对面,挑眉问道,“相爷病得不轻啊?”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某人嘴角若有似无地抽了一下,回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死不了就好,要死也等办完事再死。”
某人俊脸一黑,眼皮掀起来瞪了她一眼,转移话题道:“风大小姐是第一次来本相府,不知所为何事?”
风酒酒“咕噜”灌了一口茶,听他说“第一次”,觉得甚是奇妙,他们两家的府邸,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可这十八年来,她却是头一次与他相见。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我今天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完,风酒酒两眼圆睁,期待地看着萧水寒展开里面的信。
实不相瞒,这封信在回来的路上,她都反反复复拆看了十遍,纸上竟然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也不知是老家伙怕她偷看动了什么手脚,还是根本没有字。
唉,师父的人品果然靠不住!
萧水寒看她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才拆开,当他看到纸上的空白,不由得勾唇一笑,端起另一盏茶水,将茶水往白纸上慢慢倒了下去,一行行黑字在白纸上显现出来。
风酒酒看得目瞪口呆,好个老家伙,太阴险了,这是怎样防着她才能干出这种事啊!
她欲哭无泪,在心里将砚长虞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瞥见萧水寒的脸色越发惨白,眉心紧拢,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
有情况啊!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刻上前想去看信中的内容。
谁知她刚蹦到他身边,萧水寒就一把将白纸撕成了碎片,之后回过头狠狠地盯着风酒酒,似乎被纸上的内容气得不轻。管家和众仆人看到这情形,心焦如焚地想去帮忙,却又因相爷的怒气而不敢上前。
“风酒酒,你和砚长虞是什么关系?”他狭长的眼睛微眯,哆嗦着手用力一挥,一把将碎纸片甩在风酒酒的脸上。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是疯了吗?风酒酒鼻尖一疼,顿时火冒三丈:“病痨鬼!你干吗呢?想打架啊!”
“你说谁病痨?”萧水寒“腾”的一声站起来,因为太过激动,脑袋一阵眩晕。一直双手环胸抱着剑站在旁边当柱子的白狄看到这情况,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萧水寒。
“相爷别生气,保重身体!”他抬头用凶巴巴的眼神瞪着风酒酒。相爷很完美,唯独这一身病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以相爷最恨别人叫他病痨鬼了,这个可恶的女人好大的胆子!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风酒酒也凶巴巴地瞪回去,要是她知道白狄在心里骂她,早就冲上去撕咬白狄了。
捂着胸口喘息了一会儿,萧水寒似乎好了许多,他扭过头,仿佛不想再见到她,下了逐客令:“白狄,送客!”
白狄就等他一声令下,听了这话,立刻五指一抓,把风酒酒提起来就准备往外面走。
“喂,啊啊啊,你有没有礼貌啊!快放我下来——”风酒酒张着嘴哇哇大叫,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初见的丁点儿美好印象轰然崩塌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还有没有王法了,长得漂亮了不起啊!漂亮就可以任性了啊!谁还没有张漂亮的脸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她手指一翻,撑着白狄的肩头轻松跃了过去,朝白狄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白狄不料她有功夫在身,竟被她踹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他摸着屁股回过头,红着脸羞愤地瞪着她。
“看来你是砚长虞的徒弟。”萧水寒虚弱地望着她,冷哼一声,“你回去告诉砚长虞,叫他少管闲事,我娶头猪也不会娶她的!”
火眼金睛啊,就这么随便一脚就看出来她师承何处了,境界高啊!风酒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老头子到底写了什么啊,把一个好好的病人气成这样。
莫不成也是跟她一样,从小就有一门娃娃亲?萧水寒刚才说的那个“她”难道是师父的女儿?不对啊,没听说师父有个闺女啊!
“啧啧啧,我师父才懒得理你,摊上你这门亲事,老头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风酒酒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就你这样半截身子都埋进棺材的病鬼,快别挑了,娶头猪回来冲喜算了!不对,娶头猪都便宜你了!”
萧水寒被这一激,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俊美的脸越发显得苍白,透着一股妖异的美。他深吸口气,指着门口沉声道:“白狄,轰出去!”
“病娇,你敢!”风酒酒瞪大眼睛,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嚣张了,却没想到这大京城居然还有比她还横的人,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弱不禁风的“病娇”,倒是挺凶残啊!
她摆起架势,正准备大干一场,岂料白狄这回学乖了,上来就点了她的穴道,像扛麻袋一样扛起她,直接往门外丢了出去。
站在门外等她的菊花看到这情形,吓得赶忙去当肉垫,两人抱着摔在地上哇哇大叫。
在大门关上之前,风酒酒还恶狠狠地放话:“病娇,你个死病痨,这梁子本小姐跟你结下了!你给我等着,不把你打成残废,大卸八块,我就不姓风!”
“小姐,丞相大人病成那样,已经是个残废了。”菊花怯怯地说道。
“那就让他残上加残!”
风大小姐好不容易当一回跑腿的,结果却遭到这种待遇,内心的不平衡简直堪比一万头汗血宝马狂吼而过。这世道,当回好人都不容易!
她也言出必行,回府就琢磨着怎么收拾“病娇”丞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不信收拾不了那个病痨。
她派菊花打探丞相府的动向,没出三天,就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砸了下来。当菊花告诉她事情始末时,她正在喝茶,激动得差点一口水呛死在房里。
“相亲?病娇居然要相亲?”风酒酒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菊花,你说是那媒婆瞎啊,还是女的瞎啊?”
她怎么也想不通,“病娇”那样一头栽进棺材的人,竟然还有女人倒贴着把自己送上门。
菊花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奴婢觉得他们都不瞎,丞相大人虽然身子不好,可是他有权啊。”
风酒酒想了想,击掌笑道:“说得对呀,‘病娇’一死,所有财产都是她的了,这小娘子心机重哦!”她朝菊花勾了勾手指,对着她耳提面命地交代了一番,不一会儿,两人就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烟雨楼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里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风酒酒和菊花两人选了个雅座,等待着“猎物”送上门。
要上三楼,风酒酒那个位置是必经之路,所以当媒婆领着一个小娘子扭着屁股从旁边擦身而过时,她在后面一个手刀就将媒婆劈晕了过去。
小娘子吓得花容失色,张嘴就要喊人,却被风酒酒一把捂住嘴巴:“嘘!别怕,姑娘可是陈圆圆?是来和相爷相亲的对不对?”
小娘子可怜巴巴地拼命点头,风酒酒看她那样,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姑娘,看你长得貌美如花的,怎么脑子有些问题?你年纪轻轻何苦急着去送死,媒婆的话也能信,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小娘子“嗡嗡”了几声,示意自己要说话,风酒酒确认她不会尖叫之后,慢慢放开了她。小娘子眼里含着泪,小声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酒酒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啊,相爷去外治病,非但没把病治好,还染了一身瘟疫回来,他府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这时候与他相亲,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瘟疫?”小娘子瞠目结舌,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鹅蛋,一张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显然被吓得不轻,“没……没听说过啊!”
“这事能随便宣扬?谁敢乱嚼舌根,下场是这样的。”风酒酒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见小娘子骇得往后一缩,这才朝菊花使了一个眼色,菊花立刻拿出一袋银子放到小娘子手中。
小娘子含泪的眼里浮现出几分惊喜,风酒酒趁热打铁,继续叹息道:“我向来心善,不忍心你误入歧途,这个你拿去,好好过日子,没事别想不开,燕国这大好河山你得好好看看啊。”
小娘子点头如捣蒜,抱着钱袋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地走了。风酒酒和菊花赶紧把媒婆拖进雅间里面去换衣裳。
片刻后,当两人再走出来,已经完全大变模样。
菊花换了媒婆的衣服,嘴角还点了一颗媒婆痣,拿着手绢左摇右晃,看到风酒酒的装扮,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姐,您这个样子要是被老爷看到,估计要和你断绝关系了。”
“哈哈,断绝关系他可舍不得,顶多把我送回桃花坞。”风酒酒也笑得前俯后仰,指了指楼上,“菊花,等会儿就看你的了,我们快上去,别让‘病娇’等久了,免得弄巧成拙。”
她整了整衣角,跟在菊花后面,一步一扭地上了楼。三楼环境好,消费高,都是贵客待的地方,雅间比楼下的好了不知多少倍,每间房里还摆了鲜花,风一吹,整个楼里都散发着香气。
萧水寒那样的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风酒酒刚上去,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他,连她都不得不说,虽然这家伙体弱身虚,半死不活,但他那张精致的小脸确实长得好看极了。
这次他一身深紫色的锦袍,覆着一条非常漂亮的银色腰带,墨发束在金冠之中,笔直地垂在肩背,隽秀的容貌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连苍白的脸都被光线照出几分红润。
他神情冷淡,正端着茶盏优雅地品尝,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被深深吸引。白狄站在他身后,皱着眉头看着他。
菊花和风酒酒对视一眼,走过去晃了晃手中的绢帕,学着媒婆的样子扯着嗓门高呼一声:“哎哟,让相爷久等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捂嘴笑了笑,将风酒酒拉到跟前,挤眉弄眼地说道:“相爷,我把人带来了,您瞧瞧,满不满意?”
窗前的两人同时回过头,在看到媒婆旁边不断眨巴着眼睛抛媚眼的女子时,白狄嘴巴一张,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了。
萧水寒也是一愣,一口茶蓦地喷了出来,呛得他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这人不是……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身壮如牛,腰似水桶,脸上全是黑色麻子,一张香肠嘴微微噘起,明明是在努力用生命卖萌,可在萧水寒眼里,就好像一头大黑牛在费力地拱一坨屎。
她还穿着一身大红大绿搭配的花裙子,整个人充满着“妖娆”的气息,简直能闪瞎人眼。
“相爷,您没事吧?”白狄听到咳嗽声后回过神来,连忙走过去帮忙拍着萧水寒的后背顺气。
“哎呀,相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小女子的美貌惊艳到了?”风酒酒一步一扭地走到萧水寒对面坐下,一双眼睛抽筋似的眨个不停。
白狄吓得一哆嗦,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就冒了起来,他指着风酒酒,厉声斥道:“你是何人?打扮成这样,也太没品味了!”
你才没品,你们全相府的人都没品!
风酒酒手绢一扬,从白狄和萧水寒两人的鼻尖上扫了过去,娇笑道:“讨厌,奴家是陈圆圆呀。”
一股浓重的香水扑面而来,萧水寒眼睛一眯,险些被那股气味熏得晕过去。白狄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媒婆:“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绝世美女陈圆圆?不对啊,你这媒婆怎么感觉怪怪的?”
菊花生怕被认出来,赶紧拿绢帕一遮,笑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你瞧瞧这姑娘的面相,两眼清澈,是有福之相,印堂明亮,是贵人命格啊!”
白狄语塞,干脆不说话了。萧水寒斜睨着两人,片刻后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冷淡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他轻咳一声,立刻改口道:“陈圆圆,你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迟到,竟然让本相等这么久!”
脾气真差!不过幸好没被他识破。风酒酒在心里鄙视一番,面上却笑眯眯地说道:“相爷,奴家知错了,奴家想到马上要同相爷见面,兴奋得根本停不下来,所以迟到了。”
仿佛怕他不信,风酒酒一手捂胸口,一手去拉萧水寒:“相爷,不信您亲自来摸摸,奴家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呓语般的轻声细语,还有故意拖长的尾音,听上去柔软无骨,风酒酒恶心得快吐了,可为了搅乱萧水寒这场相亲,她只好厚着脸皮上了。
白狄感觉自己的半边手臂都麻了,他受不了地搓了搓手臂,一脸同情地看着萧水寒。不是说陈圆圆长得俏丽水灵,温婉可人吗?怎么眼前这人与媒婆说的差距那么大?
萧水寒被她大力一拉,整个人往前倾去,胸口撞在桌缘上,又忍不住咳了起来,长长的墨发从胸前垂直滑下,有几许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
“对不起,相爷,没撞疼您吧?奴家第一次靠相爷这么近,太兴奋了,一时忘记相爷身子骨弱了。”风酒酒心里一边暗暗嘚瑟,一边垂涎他的美貌,她伸手准备给他揉揉,他却轻轻一动,不露痕迹地将手抽了回去。
“陈圆圆,你觉得你哪点配得上本相?”萧水寒淡漠的脸上略显嫌弃。
风酒酒想喷血,这厮太不要脸了!都半条腿埋进棺材了,怎么还这么自恋?哪来的自信?
她拿帕子掩了半张脸,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委屈地小声说道:“相爷是不是看不上奴家,奴家什么都会,会洗衣会做饭,会暖床,还会……生儿子。”
生儿子……生儿子……生儿子……
这三个字一直在萧水寒和白狄的脑海里回荡,白狄看着眼前这位“绝世美女”,难以想象她要为相爷生个儿子,那画面太不忍直视了。
“你要为本相生儿子?”恍然间,萧水寒似乎笑了一下,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悠悠道,“陈圆圆,你过来,坐到本相身边来。”
风酒酒不疑有他,扭着屁股坐了过去,萧水寒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风酒酒花痴般怔住了。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香味,冰凉的指尖触上她的那一刻,像是过电一样一下僵住了。
他左右扫了她几眼,嫌弃的意味越发明显,之后一把甩开她:“长得丑死了!”
真是没风度!不过风酒酒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眼见把人调戏得也差不多了,她见好就收,屁股一挪,娇滴滴地站了起来,说道:“既然相爷看不上奴家,那奴家就……”
“五天后,本相上门提亲,你在家候着本相。”
什么?
风酒酒脚下一崴,差点摔了一跤,她没听错吧?“病娇”居然答应了?就她打扮成现在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病娇”居然要去提亲?他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相……相爷,您别冲动啊!”白狄心下一惊,下巴再次掉地上了。
“长得那么惨绝人寰,想必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看在你可怜的分上,本相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萧水寒漠然地说完,看也不看别人一眼,一脸骄傲地离开了。
风酒酒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捅了捅白狄,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喂,你们家相爷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白狄火冒三丈:“你才有问题,你们全家都有问题!”他气呼呼地吼完,冲下楼了。
离相亲已经过去了五日,风酒酒领着菊花把京城好吃的美食都吃了个遍,过了几天挥金如土的潇洒日子,提亲这回事早就被她忘到娘胎里去了。
这天,她穿着碎花裙准备去侯府看望从小一起长大的莫绝侯爷。她与莫绝也算是发小,一起爬过山翻过墙,也偷看过别人洗澡,耍过小流氓,熟得连屁股上有几颗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特意打扮了自己,想给故友留一个好印象,刚走出房门,就见府里的下人来来回回地奔走,看到她还一脸窃喜。再往前走一点,发现有她不认识的人抬着沉甸甸的箱子陆陆续续地走进来。
她随手抓了一个仆人问道:“什么情况?这些难道是我爹给我买的礼物?”
“你想太多了,小姐。”仆人指了指外面,“这些虽然不是老爷买的,不过也是给小姐的,是别人给小姐的聘礼。”
“聘礼?”
风酒酒愕然地叫了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这京城还有人愿意与她风酒酒结为连理?早在刚回来的那天,大学士父亲就透露出要嫁女儿的消息,岂料京城的大好男儿听到这消息,不是赶紧结婚了,就是马上订婚了。
那么多强壮的大老爷们竟然没有一个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此她还忧伤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过后来想想,自己还有一个备胎——娃娃亲,就立刻释怀了。
“谁家给的聘礼?”风酒酒试探地问道,她想看看是谁这么有眼光。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仆人还不及回答,菊花屁股着火了一样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小姐,穿帮了,穿帮了!”
“什么穿帮了?有事慢慢说。”风酒酒拍了一下菊花的脑袋,以粗暴的行动示意她冷静下来。
菊花一脸“我们死定了”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姐,相爷……相爷派人来提亲了!他会不会……知道你把陈圆圆送出城的事了?”
“相爷!那个死病痨?他怎么会知道?”风酒酒跳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前来提亲的人居然是那个病鬼,方才生出的丁点儿希冀霎时荡然无存。
萧水寒怎么会来?难道真如菊花所说,他查出她悄悄把陈圆圆送出城了?可是就算他知道了,也不至于跑来向她提亲啊!
或者说……他早在相亲的时候就发现是她假扮的了?不会这么火眼金睛吧!
“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呀?老爷已经收了相爷的聘礼!”菊花急得满头大汗。
风酒酒一听立刻炸毛了,老爹怎么能把她嫁给一个病鬼呢?说不定刚过门他就两脚一伸,那她岂不是要守一辈子的寡?想想就觉得好命苦,好作孽!
风酒酒不淡定了,她一不淡定就会做出吓人的事,众人只见她一个纵身,不知从哪里抄来一个竹扫帚,上下左右一顿乱劈,一边用力挥舞,一边鬼喊鬼叫地把送聘礼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府里的仆人们都看傻眼了,小姐自从去了桃花坞改造之后,杀伤力比以前更强大了。
大学士闻讯赶来的时候,风酒酒正双手叉腰站在府门前,凶悍地挥舞着手中的扫帚,呵斥着送聘礼的那些倒霉下人。
“谁敢再进这个门,我就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你们回去告诉那个病痨鬼,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都不会嫁给他!叫他别瞎操心,本小姐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给我记住,本小姐早就名花有主了!”
她的嗓门很大,恨不能让整条街的人都赶过来围观,前来送聘礼的下人哆嗦着腿,迅速连滚带爬地跑了。
大学士顿感惆怅,心里那叫一个愁啊!他一身儒雅之气没人继承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找个有儒雅之气的女婿,也被她扫地出门了,还能不能愉快地做父女了!
“酒酒啊,虽然你曾有过娃娃亲,但那是你娘定下的,你娘又走得早,他们家里又出过事,那小子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爹都没指望,你也就不要指望了。以你现在的情况,有人要就不错了,咱不能挑肥拣瘦。”大学士开始语重心长地劝慰。
风酒酒哭丧着脸:“爹,我是您亲生的吗?我不会是您买书送的吧?”
大学士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风酒酒忧伤了,有这么一个爹,她也觉得甚是怅然,她摇了摇头,领着菊花进屋喝茶去了。
那盏茶喝得不是很愉快,因为还没喝几口,门口就有下人来报说:“老爷,老爷,丞相大人亲自来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一身紫袍的修长身影就已经优雅地跨门而入,他身后还跟着跟屁虫白狄。自家老爹一见这情况,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嘴角都快咧到脑后了。
风酒酒盯着那人,只觉他的肤色越发煞白,似乎比以前病得更严重了,那模样倒是我见犹怜。可是风酒酒想到他恶劣的行径和臭脾气,就不能忍,一抬脚,嚣张地问道:“你来干什么?我们风家不欢迎病鬼,别把一身病气带到我们大学士府,也千万别说提亲的事,本小姐已经……”
“你已经名花有主了。”萧水寒接过她的话,看着她,平静而虚弱地说道,“本相知道,今日过后,你确实是名花有主了,本相提过亲的人,没有一个人再敢娶。”
“……”
“本相一生慈悲为怀,放着你去祸害苍生,倒不如本相舍弃小我,牺牲自己的色相,来成全京城对你避如蛇蝎的男人。”
“……”
风酒酒石化了,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虽然身体弱不禁风,人却是骄傲又毒舌,一脸刻薄相,还长了一张刻薄嘴。
厅堂里一瞬间鸦雀无声,连向来博学的大学士都傻眼了,众人正瞠目结舌,只见萧水寒淡然地从怀里掏出两块一模一样的白玉,一块递给大学士,另一块捏在手心。
“风大人可还认得?”
那两块白玉呈半月形,上面布满繁复的纹路,拼在一起就是一幅龙凤呈祥图,寓意相当之好。
这玉佩她太熟悉了,跟她的简直一模一样!风酒酒大吃一惊,迅速伸手摸了摸脖子,那里却已经空无一物,她抬头看去,大学士爹爹已经抱着玉佩泪如雨下。
“认得认得,化成灰都认得!就是他,就是他!”大学士激动地一把拉过风酒酒,对着萧水寒两眼放光,“贤婿,我们酒酒可把你盼来了,你这聘礼老夫就收下了,择日就为你们筹办婚事。”
贤婿?风酒酒惊呆了。
筹办婚事?风酒酒彻底傻了。
老爹,您还要不要那张老脸了!风酒酒眉毛一竖,从大学士手里抢过玉佩,盯着萧水寒手中的那块,凶巴巴地质问道:“病娇,你从哪弄来跟我一样的玉佩?还有,我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她身材极好,一袭碎花长裙将她衬得格外秀美好看,娇俏的小脸因为愤怒泛出红晕,清澈的大眼亮晶晶的,像有星芒在闪动。萧水寒目光一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慢慢移开视线。
他不再看风酒酒,只淡淡地说道:“前几天有人托媒婆给本相相亲,那女子虽其貌不扬,却有一颗真心,她将贴身之物赠予我当定情信物,经过本相多日查证,方得知此乃风大小姐之物,便来了。”
无耻啊!这颠倒黑白的功力可谓炉火纯青啊!她什么时候给过他定情信物了?
风酒酒气得牙疼:“你……你无中生有!是不是你从我身上扒去的?你这个小偷!”
兴许是风酒酒吼得太大声了,也兴许是这句“小偷”把他伤到了,萧水寒忽然喘息起来,额头上紧跟着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大学士见状,急忙将风酒酒赶到一边去:“说了多少次,姑娘家要矜持一点,贤婿身子不好,你不要欺负他,过门之后要记得好好服侍,别动不动就发出你那可怕的狮子吼,怪吓人的。”
爹,您搞清楚谁才是您亲生的好不好!风酒酒躲在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萧水寒眼角余光瞥见角落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抬首对大学士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
“今天绝对不行,我还没有同意!”风酒酒怒不可遏,一下子弹了起来。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不需要经过她这个当事人的吗?还有没有天理啦!
“那就一个月后,一月之后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大学士掐指算了算。
“不行!”
“就这么定了。”风酒酒的反对基本被无视,萧水寒一语定乾坤,他虚弱地咳了一声,微微垂眸道,“我这就回去准备婚礼事宜,先行告退。”
大学士欢喜得不得了,乐呵呵地勒令风酒酒送他出门。风酒酒走在他身边,怒火高涨,一口白牙咬得嘎嘣直响:“奸相,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萧水寒看都懒得看她,回驳道:“嗯,本相也看不上你!”
看上不?看不上你还要娶!脑袋被驴踢了吧?风酒酒气得双手一张,飞扑过去就要活生生撕了他,后面的菊花却猛然发力,一把死死地将她抱住。
“小姐,你千万不能动粗,老爷说了,相爷和你从小订了娃娃亲,要是把相爷打出个好歹,以后你就彻底没人要了,一辈子打光棍了!”
晴天霹雳!
这个只剩半条命的短命鬼竟然就是师父口中才高八斗的娃娃亲主角?说好的风流倜傥、芝兰玉树呢?说好的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呢?
“天要亡我啊!”风酒酒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菊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