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日膏

我养父是个奇怪的人。

八岁那年，我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却没想到这个发现让养父性情大变，从那天开始，如同疯子一样的虐待我。

针扎，火烧，时不时的把我关在笼子里，让蛇虫鼠蚁来咬我。

好几次我都差点儿中毒死掉，也想过逃跑，可养父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我，带回来之后，又是狠狠地一顿鞭子。

我最害怕的，是他会将我放到一口金属箱子里，在外面用力敲击。

那鼓膜刺痛，连带着内脏都抽搐的感觉，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在他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魑魅魍魉，什么赶尸匠，算命的，养鬼人，茅山后裔……而养父的工作，是为这些家伙制作工具。

小到算命的铜钱，大到炼尸的罐子，全都出自于养父之手，所以，他这个职业又叫‘器师’，在古代是下九流最不起眼的。

我一直觉得养父如此疯狂和变态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他跟这些怪异东西接触的多了，所以我对器师这个职业也是相当的排斥。

我盼着养父有一天能离开，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这样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八月十五那天，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月圆之夜，正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养父在酒桌跟前喝着小酒吃着猪肘子。

我被关在铁笼子里，在我的旁边，躺着一个木头人。

这是养父做的木头人，能召来百毒，笼子周围爬满了各种虫子蛤蟆之类的东西。

养父两杯酒下肚，有些微醺，唱起了小曲儿，然后瞄了一眼铁笼子的外面，五毒聚集，却没有一个进笼子里面来咬我。

或许是看到我瑟瑟发抖的样子有些快感吧，养父笑了起来，起身打开笼子，淡淡说道：

“一起吃点儿吧，陪我喝一杯。”

我很惊讶，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养父上桌我在笼子里看着，今天太阳是打哪边出来了？

上桌，跟养父喝了两杯白酒，我肚子里火烧火燎的，养父淡淡念叨：

“三通啊，咱俩有多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九年了。”

“这么久了啊……这些年，咱俩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养父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念叨着。

我微微一愣，但是紧接着养父一脸讽刺的大笑了起来，说道：

“小子，你特么别多想，我知道你盼着我死，可没那么简单。

老子我还得守着你呢，我养你这么多年，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一会儿家里要来客人，我怕你在笼子里，被人看见说三道四罢了！”

他说完之后，我也冷笑了一些，被虐待了这么多年，我的身体几乎可以说是已经认命了，跑不了，也打不过养父。

可不代表我没有恨意，我咬着牙说道：

“你这么对我，老天爷会惩罚你，你会有报应的！”

养父面无表情，端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突然两眼有些发红，凝视着我，淡淡的说道：

“小子，记住了，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跟我一样的人。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九年之前，你就已经选好了！”

说完之后，养父起身，站在门口，似乎是等待着什么，也没多长时间，果然有人来了。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留着山羊胡子，看到养父之后，神神秘秘的念叨着：

“秦大师，总算找到您了，今天的事情只有您能帮我！事成之后，报酬肯定少不了你的！”

说完，山羊胡子在口袋之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个盒子，如同捧着贵重的宝贝一样。

然后他一边儿哆哆嗦嗦的打开盒子，一边儿说道：“最难找的原材料我都已经找好了，剩下的就拜托您了。”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异常的香气弥漫了出来，虽然是香气，但是嗅上去却让人很不舒服，感觉进了喉咙里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油脂一样的味道，呛嗓子。

与此同时，刚才在铁笼子周围被木头人吸引的那些虫子，突然好像受惊了一样，嘁嘁喳喳的就全都爬走了，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养父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一把关上了山羊胡手中的盒子，阴沉着脸说道：

“百日膏？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秦先生，来路您就别问了，五鬼图，请您务必帮我做出来！”

记忆中，养父跟那人争执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然后跟着男人出去了。

临走的时候养父站在门口，淡淡念叨：“张三通，记住了，既入此门内，举头有神明，一言一行中，上苍尽分明！”

说完之后，留给我的便是一个背影，这一瞬间，养父给我的感觉很复杂，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留下了寥寥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很久之后我在听到别人讲一些民间故事的时候才知道，所谓的百日膏，是用四十九个未过百天就夭折的婴儿身上炼制出来的尸油凝聚成的。

养父走了没多长时间，突然阴风阵阵，院子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天空更是阴云密布。

我在房间里听着，竟然能听到风声如同一阵阵的哭声一样。

除了哭声，还有笑声，叫声，好像有很多人在院子里开会一样，地底下，更是传来一阵敲击的声音。

咔咔作响，这响动来的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总之，养父走的这一宿，院子里就没消停过.

第二天就有一群警察来到了我家里，到处翻找，还找我做笔录什么的。

我才知道，跟养父一起出去的那个山羊胡子死了，死的很惨，被吊在树上，四肢都不翼而飞了。

同时跟着消失的，还有山羊胡子的心脏，我没有亲眼看到山羊胡子死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听着警方的形容，我却也觉得头皮发麻。

山羊胡子的身份无从查证，养父也成为了头号的嫌疑犯，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小院之中。

养父跑路之后，我过上了相对平静的日子，在一个工地当当小工，虽然累一点，但是跟以前的日子比起来，这样的生活别提多舒坦了。

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变成了疤痕，心中的伤痛或许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治愈。

转眼间一年过去，又是一个八月十五，这天干完活之后，我坐在院中小酌了两杯。

昏昏沉沉的，竟然坐在椅子上上睡着了，竟然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我看见了那棵树，看见了被吊在树上的山羊胡子。

没有四肢和心脏，血液滴滴答答的流淌着，弄得满地都是，血腥的味道朝着我鼻子里面钻。

最重要的是，一阵风吹过，那被悬挂在树上的尸体微微的转动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朝着我这边盯了过来。

人明明已经死了，可是那双眼睛之中，却充斥着憎恨，如同凶猛的野兽一般。

看到这样眼神的一瞬间，我惊呼了一声，下一时间，整个人如同坠入了深渊之中一般，全身汗毛倒竖，然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眼睛一睁开，发现身边有个人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看着，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看那个人的样子，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