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孤僻

陆家是在S市甚至全国都有名望的豪门。

当年陆家的大少爷陆空因为太太舍不得离开S市，所以在S市定居。

陆家在S市一个有名的别墅区，与苏晚家的小区相距不远。陆家的别墅比别家的要气势磅礴得多，光是后花园，就比别家还要大上好几倍。陆家别墅是欧式风格，伫立在小区中央，两边有郁郁葱葱的香樟树，非常瞩目。

苏敬有一点犯怵，但还是按了门铃。好一会儿，陆家才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她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半张脸。她看起来很是干练，头发扎成一团，围着个围裙，手里还抓这个锅铲，身上的饭菜味隐隐散发。

陆家的人都叫她方姐，方姐以前呆在太太身边，而今转为照顾陆家最小的少爷。

“你们是谁？”方姐满脸困惑。

苏敬连忙从衣兜里掏出名片，递上去，笑笑：“您好，我是苏敬，是陆空的好朋友，这次调来S市，特地过来看看……”

惊讶的是方姐看了名片后，竟很快地认出了苏敬。她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苏敬，半晌，这才叹息道：“我听老爷太太提起过您，您进来吧。”

陆空去世后，曾经巴结陆空的人早就改投其他两位少爷了，如今这里的房子门庭冷落，难得有贵客上门。

整栋别墅也冷冷清清的。

苏晚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房子，也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房子。从前庭，到大厅，再到后院，除了奢华的装饰，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空荡荡的，就像没有人住一样。

方姐的话很多，唠嗑了好多东西，都不用苏敬自己问。简单来说，这栋别墅现在只有三个人住，少爷，司机，和她，其他人要么遣散了，要么搬走了。

苏敬踏进这间房子，也是一阵感慨。

苏敬和陆空是哥们，当年两人住在同一个寝室，感情不错，但毕竟圈子天差地别，两人毕业后就各奔东西，鲜有联系。苏敬当年寒门出身，陆空心地善良，一直都很照顾他。所以苏敬也这份恩情留在心里，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报答。

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苏敬就想起了这位朋友，便特地去打听消息，可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幸的消息。

陆空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宝贝儿子。

听闻就连这个宝贝儿子，在父母去世后，性情越发孤僻起来，就连家中的亲人也不愿亲近，一意孤行地留在这栋别墅里。

的确是来迟了。

但他不得不来。

陆空的儿子，是陆空生命的延续。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走到了三楼。穿过走廊，步入大厅入口，然后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他们言语里的主角，方姐口中的少爷——陆行舟。

陆行舟套着宽大的灰色格子T恤，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此时，他正站在桌子面前，手里正拿着一杯水，仰头一饮而下。他的侧脸线条流畅又锋利，带着凛冽的味道。

虽然他衣着简单，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贵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熟悉的脸。

陌生的感觉。

当苏晚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就马上认出了陆行舟。当时，她对那匆匆一面有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说不上是什么。

此时此刻再见，竟有那么一点欢喜。

她看着他，抿着唇笑了笑。

“少爷，家里来客人了。”方姐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她边说着，边带着苏敬苏晚走过去。

陆行舟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人。

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是一双淡漠的眼，空洞洞的，似乎没有焦距。

方姐上前笑道：“少爷，苏敬叔叔来了。苏敬叔叔以前是你爸爸的朋友，特地过来看看你。”

苏敬笑着走到陆行舟面前，道：“你是行舟吗？我是苏叔叔，你爸爸的同学！你好！”

陆行舟点了个头，便把杯子放回桌子上，什么话也没说，旁若无人地转过身，径直往边上的房间走过去。

“少爷，你去哪儿？苏叔叔是好意，你……”方姐紧张地迎上去，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关门声回荡在客厅里。

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方姐吃了闭门羹，回头已经是一脸无奈。她满怀歉意道：“让你们见笑了，少爷不知道您，以为您是不怀好意，所以……”

“没关系的。”苏敬回过神道，虽然这是他第一回被泼冷水，但那是陆空的儿子，他不会生气，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忧伤。

说着，苏敬便走到陆行舟门前，敲了两下门，耐心道：“行舟，叔叔今天过来只是想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打扰到你，那么叔叔也很抱歉。”

“今后，叔叔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你愿意……”

显然，陆行舟不怎么愿意。

苏敬就这么隔着门，唠叨了好几句话，最后看着屋内实在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这才单方面结束了他的自嗨。

当然，苏敬并没有放弃与陆行舟交流的机会。

当他被电话叫走时，他坚定地把这个重任抛给了苏晚，然后先行一步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苏晚坐在沙发上，对着那扇安静的房门想了很多。

刚才方姐和苏敬的聊天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

“因为不是足月出生，所以少爷自小就身体虚弱，容易生病，性子也不像他爸妈，生来就骄傲矜贵，寡言少语，自老爷太太双双离世之后，少爷性情愈发孤僻，不喜欢与人来往。”

“但少爷不是坏人，少爷非常优秀，做什么都是最好的，他虽然是陆家最宝贵的少爷，但心底十分善良，经常去养老院做义工。”

“这些年，少少爷总是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我很担心，您看，有没有办法帮一下少爷呢？”

“……”

“如果有朋友，应该会好得多。”苏敬提议道。

“不是我说，少爷这个脾气，谁愿意和他交朋友？”方姐苦恼着。

一直在一边旁听的苏晚忽然开了口，凝重地点头，笑着表示：“爸爸，我愿意。”

……

苏晚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那依然安静的房门。现在她忽然明白，她愿意也没有用。

这时，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

她饿了。

夜幕降临。

陆行舟打开房门的时，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穿明黄色连衣裙的姑娘，她那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像是在正无声地哭泣。听到开门的声响，她回过头，漂亮的脸蛋上挂满了晶莹的泪水。

他喉咙一滞。

在下一秒，他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

那姑娘一边哭着，一边还捧着一碗泡椒牛肉面吃着。一眼望去，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几缕残渣。

所以，她到底在干什么？

一边哭，一边吃吗？

“你醒了？”苏晚眼里闪过光亮，连忙抹了一把眼泪，莞尔一笑。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像是春天时静夜中的雨滴，芬芳还带着甘甜。

陆行舟怔怔地看着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苏晚放下泡面桶，一边摸着遥控器，打开静音键，一边解释道：“方姐叫我留下来陪你玩，可是你不理我，所以我只好看电视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笑意，好像没有一点恼怒。

最重要的是她每次和他说话，都会用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时，静音键一开，电视剧里的台词就蹦了出来。

男主角：“你听我解释。”

女主角：“我不听我不听。”

男主角：“你无理取闹！”

女主角：“我无理取闹？好，那我们分手。”

苏晚：“……”

陆行舟：“……”

他对这种偶像剧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无比幼稚，但这台词实在过于抢眼，所以他的眼神从苏晚身上移开，转到电视屏幕上。

正好，播放到男主强行KISS女主角的部分。

陆行舟：“……？”

苏晚瞧见陆行舟脸色难看，回头看了一眼，妈呀，这种片一个人看还好，和别人一起看简直无比羞耻。

更何况，陆行舟这种人。

她连忙按掉了电源键，成功关上电视。

空气里有一股莫名的尴尬。

苏晚率吐了吐舌头，挠头，先打破沉默。她走到陆行舟面前，笑道：“喂，陆行舟，你还记得我吗？”

陆行舟移开眼不看她，也没回答。

苏晚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子，又绕到他的视线前，说：“你那天还帮我捡了风筝，你忘了吗？”

少女的清香一下子离得很近，陆行舟有些不适地掀起眼皮，正好瞧见苏晚打量他的眼神，那双大眼睛里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他不悦地收回目光，往旁边挪了一步，以拉开与她的距离。他冷冷开口：“我说了，不是我。”

他的嗓音清亮得如同山中清泉，叮铃叮铃，但又像是融进了大雪，冰冰凉凉。

“就是你，你骗不了我。”苏晚好笑地笃定道。

不可能有别人。

分明是这少年死要面子，做了好事又不愿意承认。

陆行舟显然没辙，他抿紧了唇，干脆避开她，径直走向楼梯口，喊了一句“方姐”。

无人回应。

“方姐出门了，你找她干什么？”苏晚问。

陆行舟没有回答，但他的肚子很适时地叫了一声。

两声。

三声。

避之不及。

苏晚扑哧一笑。

陆行舟被她笑得莫名有些局促，他别过脸，欲要自己下厨房找吃的。谁知，苏晚的手已经拦了过来。

“吃汉堡吗？我叫了外卖。”苏晚朝他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诱惑。

陆行舟一愣，他大脑有些转不过来，满心想的都是——

她不是吃过了吗？

还吃？

就在陆行舟迟疑的那一刻，苏晚立刻补充道：“外卖到啦，你快下楼拿一下。”

陆行舟一听，像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了一般，连忙背过身，准备回房间修炼成仙。

苏晚瞧见，连忙哄笑道：“好好好，我去拿，你来吃。”

陆行舟步子顿住，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冷声道：

“我又没说要吃。”

……

苏敬和方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两人同框的画面。虽然，苏晚是坐在沙发上，陆行舟则坐得理她远远的。

两人面前都摆着肯德基的残渣。

方姐开心得不得了，她道：“看来晚晚小姐和少爷很聊得来啊，这真是太好了。”

苏晚干笑两声，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狂嗨。她偷偷瞥陆行舟一眼，他似乎没有兴趣戳穿这个谎言。

苏敬也一副深感欣慰的模样，笑着说：“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以后在学校要互相照顾啊。”

陆行舟低头闷不做声。

苏晚倒是反映得挺快，她拍了拍胸脯，坚定道：“好的，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陆行舟：“？？”

谁照顾谁？

他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