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VR游戏体验店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很快结束。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商店也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牌，把城市上空积攒的乌云染成暧昧肮脏的烟紫粉。

今天和昨天一样，阴冷潮湿。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只有夏拾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边，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格格不入。

这时，安静了一下午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片让人窒息的沉寂。直到响了好几声，夏拾才反应过来。他拿出手机，亮起的屏幕显示来电人是韩主编。

夏拾叹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韩主编的语气比上午那会儿好多了，直接问他：“林叶跟到了吗？”

夏拾握了握手中的相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没有。”

韩主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间，下一秒，又咆哮出声：“废物！这都没跟到，我要你有什么用？”

夏拾紧紧咬着牙，闭眼放下手机，任凭韩主编在电话那头叽叽呱呱地讲话。他的脚步变得更重，更缓慢。

直到再次与一个路人擦肩而过，街旁的一个亮着的灯牌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驻足，侧头看向路口那是一家VR游戏体验店，店门口挂出的新游戏海报，十分酷炫。

韩主编在电话那边骂了半天也听不到回应，语气更加冲：“夏拾，夏拾？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夏拾！”

夏拾还盯着那家店看，这会儿抬起手臂，把手机放到耳边：“上次我拍到的那些，钱你还没有给我，你准备什么时候给？”

韩主编语气一顿，但很快又接着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夏拾，知道为什么你出了那么多错，我还留你到现在吗？”

夏拾充耳不闻，走到离海报更近的位置，看着游戏说明。

“因为你父亲生前帮过我！所以明知道你没有学历又不思进取，我还留着你，就当还他人情了。可是你呢？除了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你还能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夏拾原本看游戏海报的眼眸突然低垂。路人嬉笑着与他擦肩而过，可那些热闹和快乐，都不是他的。夏拾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冷漠地说：“别和我提他，我不需要沾那种人的光，我不干了行吧！”

韩主编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急道：“你！”

没等说完，夏拾就挂掉了电话。他收起手机，闭眼定了定神，又睁开。脚步沉重地接着朝前走去。

可还没来得及往前走几步，一个巨幅广告闯入他的眼帘，林山河的脸熠熠生辉。夏拾停住脚步，侧身抬头看向了广告，上面的射灯照着有些刺眼，闪烁得让他想流泪。

他连忙用手遮挡住光芒。

此刻，他耳边是汽车轮胎摩擦水泥地的声音，一盏盏车灯梦游般经过他，也不会为他停留。夏拾怔怔地抬头看着光鲜亮丽的林山河，仰望着。

可这多讽刺。

颓废又没用的他和巨型广告上神采飞扬的林山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夏拾从来没有在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

不敢再看，他放下手，逃离了这条热闹的街道。

今天经历的所有都让夏拾身心疲惫，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自己家小区。而这时，正好有个老奶奶提着东西颤巍巍地走着，也许是因为灯光太暗，她脚下一滑，情急之下就拉住了旁边夏拾的胳膊借力。

奶奶抬头，发现自己抓的是夏拾后十分惊喜奶奶：“小拾？是你吗？”

夏拾现在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蹙眉看着奶奶，没说话。

奶奶看着他：“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之前还有一个小姑娘总跟在你身边转悠，那小姑娘姓叶，叫叶……”

谁？

不知为什么，心脏猛地一跳，夏拾感觉自己瞬间清醒了。他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奶奶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一个不留神脚下踉跄了一下，身子晃了晃。

而这一幕，好巧不巧的，正好被奶奶的女儿看到。

“妈？”

奶奶的女儿急忙走到奶奶身边扶住，她皱着眉，满脸防备，看着夏拾眼神不善：“你干什么！”

见自己女儿这样，奶奶也有点急了：“你误会啦，小拾他……”

夏拾低下头，转身就走，脚步越走越快。

奶奶女儿才不信自己妈妈呢，她就信自己刚才看到的。见夏拾跑了，对着夏拾的背影骂：“果然是三观不正的律师教育出来的好儿子！居然会和老人动手。”

奶奶也有点生气，拍了自己女儿一下，连说话声音都变大了：“你少说两句！是我先扶的夏拾。

“妈，你别总是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我刚亲眼看到的，能有假？”

奶奶的女儿正说着，不远处的夏拾突然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她，折返回来，三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奶奶的女儿被夏拾的表情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急忙转身扶着奶奶朝楼道口走去。

奶奶摇了摇头，一边走边回头张望：“小拾，今天谢谢你啊。”

夏拾没回。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夏拾住的房子已经很旧了，这本来就是老小区，要是再早十年，可能还能算得上高档。但是十年后，这栋被城市遗忘的楼房只剩下了厚厚的灰尘，还有脱落的墙皮。

电梯门口挂着一个“维修中”的牌子，夏拾盯着看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摇摇头，心想人倒霉起来还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只好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破旧的单元楼里面，声控灯随着夏拾上楼的脚步声一盏一盏点亮，又熄灭。昏暗的光只够照亮脚步那一小块地方。

他低着头拿出相机，一边走一边，将白天拍下来的林山河的照片一张一张删掉。

当时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拍了好多张照片，结果现在删除起来就有些让人烦躁了。

删了好一会儿，手都酸了还没删完。他停下脚步，看着手里的相机心想：“如果回忆也能像照片一样可以批量删除该有多好。这样，不只我，还有与我相关的任何人都不会再记起曾经的那个夏拾。”

“不曾光芒万丈，就不会跌落谷底。”

终于到了五楼，夏拾捏了一手心的汗水，摸出钥匙推开门。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缺氧，当门打开的一瞬间，过去的回忆似乎也带着光芒和掌声从屋里涌了出来。

夏拾睁大了眼。

耳边的掌声和欢呼声越来越清晰。入目皆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熟悉的环境。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教导主任正站在舞台上讲话：“首先有请年级代表夏拾同学，为成人礼致辞。”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掌声轰鸣。

众人记忆中那个光芒万丈的夏拾正穿着高中校服站在礼堂的舞台上，拿起麦克风：“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回首18年的人生，好似惊鸿飞过，却又好似一个世纪般的漫长。18年中，我们哭过、笑过、闹过，这些记忆都将铭刻在我们的内心深处，都是我们生命中难忘的日子。今天，站在人生旅途新的起跑线上，成人已经不再是一个词语。成人是坚强的，摔倒时稚嫩的哭声已经离你远去，属于你的是跌倒了爬起后，抚平伤口时的笑意……”

舞台下面座位上坐着的学生中，也有一张张熟悉的脸。

这些都是属于曾经那个光芒万丈的夏拾。

他的演讲完毕，舞台下的同学们发出热烈的掌声。而这样的掌声对于过去那个夏拾来说才正常。

还有什么时候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呢？

哦，过去的他的确还听过这样幸福的掌声与夸奖。

当时他爸夏匡正旋转着礼花棒发出声响，金色的闪片飘落在夏拾周围，熠熠夺目。

见儿子看得呆了，夏匡正笑着说：“小拾，恭喜你！”

他妈舒玉琳也带着微笑站在一边：“咱家今天是双喜临门啊！”

舒玉琳一边说，一边把还只有17岁的夏拾轻轻推到餐桌边：“都快坐下，小拾，你不是说有礼物送给爸爸吗？”

夏匡正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夏拾。

夏拾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刚刚获得的奥数奖章递给父亲。

夏拾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爸爸，生日快乐，这是我送您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块奖章。

夏匡正接过奖章，爱不释手地摸了好久，拿桌边的记号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签完了，还得意地看了一眼舒玉琳炫耀：“那我可要把名字签好了，证明它是我的，儿子送给我的，谁也不能抢。”

夏匡正拍拍夏拾的肩膀，又再次把奖章放到了他的手里：“好好替爸爸保管啊。”

舒玉琳笑着说：“瞧你那幼稚的样，在儿子面前也没个正行。”

夏匡正也不恼，和夏拾一对视，两个人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可是现在的夏拾并不是17岁的他。现在的夏拾只有满身疲惫与寂寞。这么多年，他失去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他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魔法，没有人能回到过去。而伤口一旦产生，就算以后会愈合，也会留下丑陋的伤疤。

他回过神来，把门关上，走到了柜子前，把奖章从柜子里面拿了出来。他用手指蹭了蹭奖章上的尘土，露出了夏匡正的签名。

可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看了一会儿后，他把奖章放回柜子里。打开了卧室灯。房间里灯光昏暗，摆设杂乱无章，桌子和地上堆满了外卖盒以及饮料瓶，还有几张游戏光盘夹杂在其中。

夏拾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冷风吹的他打了一个哆嗦。

而今夜外面的夜空，依旧一片黑暗，没有一点星光。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外一个角落，一台电脑屏幕上，正不停地有文字出现。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手速很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在她的操作下，屏幕上的文字停了下来。

文字停下的瞬间，她的手也停了下来。

电脑屏幕上只剩了“拾光的秘密”几个大字，很快，那行字消失了，只剩下一连串游戏代码，在昏暗的房间里发散着荧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