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0-09-14 12:41
事情定下,二人约定第二天卯时在县衙外会合。
和陆涉分开后,漱月打包了一盘绿豆糕,又去不远处的酒肆打了两壶酒才晃晃悠悠地出城,上山,回山洞。
她把糕点和白酒塞给眯眼打坐的白胡子老头,叮嘱道:“后面几天我就不回来了,有事的话就用叶子传信。”
“你要去干嘛?”老头儿睁开眼,皱巴着脸问。
“赚钱,不然还能干什么?”漱月挨着他坐下,叹气道,“长老,你自己算算,三百多年了,我哪次夜不归宿不是为了赚钱养你?而您老人家除了吃喝打坐就是追鸡逗鸟,哪有点两千岁的样子?”
“哼。”老头儿吹吹翘起来的小胡子,拔开酒壶的塞儿。
他猛吸了一口气,喟然称赞:“臭丫头,今儿这酒不错,你回来的时候再给我带两壶呗!”
……
山间的夜晚天高星朗,树林里的叶子也都渐渐褪去了绿色,纷纷泛上枯黄。
漱月脚下是一汪泉水,里面映着粼粼的光。她掬了一捧把脸埋进去,清凉沁爽的感觉顿时蔓延四肢百骸。
“臭丫头。”白胡子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山洞,从后面叫她。
“遇到仇家不许死扛,给我传信,等长老我去救你。”
明白老头儿是在担心她,漱月扬起那捧水,水波在半空中划过,击打在下面的石头上。她点头,“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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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还灰蒙蒙的,下了点薄薄的雾,漱月踩着晨露出现在县衙外。
借着曦月投下的光,陆涉打量了她一番,摇头道:“你这身衣服不行。”
漱月扯扯袖子,拎拎裙摆,眨眼问:“是不符合身份吗?”
“嗯。”
于是,陆涉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套浅粉色的新衣裳递给她,指了指附近的角落,“穿这件,去那边换上。”
漱月不明所以,按照他说的换好了衣裳。
“我派人在西街附近租了一个木屋,一会儿我们到那里去。你拎着水桶去打水,盗窃案的疑犯会经过这里,他生性好色,见到你定会强抢回去。你就装作不情愿地挣扎两下就跟他去好了,我会在暗中保护你。”
听了陆涉的计划,漱月嘴角忍不住抽搐,感情让她穿粉红色是为了勾引男人?粉红色,粉红色,陆涉真是!审美欠缺!
但为了自己温柔娇弱的人设不倒,漱月只好温顺地点点头:“好。”
她适度地表现出紧张,拎起木桶往水井走的时候,突然回头干笑:“要不然……大人还是陪我一起吧,万一、万一那个疑犯好男风呢?以大人的风姿……”
陆涉的脸色一如昨日,阴沉沉的。但令漱月没想到的是,他思忖片刻,竟然点头答应了。
他,竟然,答应了。
漱月倒吸了口凉气。
然后就听他板着脸说:“本官不好男风,日后,你勿要暗自揣摩。这样,我们二人扮演夫妻,如若那疑犯要抢你回去,我就拼命阻拦,到时候你再帮我求情,让他替我在府内谋一份差事以求苟活,再答应跟他走,如此我们在刘府也好有个照应。”
漱月:“扮演夫妻的话,民女觉得,比起谋差事,大人更有可能会被……”灭口。
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陆涉听到动静,赶忙把漱月推了出去。
幸而漱月反应快,独自拎着木桶到井边打水,背影凄凉柔弱。秋日的清晨,凉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刮在人的脸上能平添几分嫣红。
她的身姿窈窕,腰肢纤瘦,打完水后费力地提起木桶,一步一蹒跚,额角的细发都被沁出的汗打湿了。
陆涉怕她冷热交加染上风寒,想过去给她披件衣裳,但又看到疑犯的马车临近,只好作罢。
所谓的疑犯其实是临川新起的富豪,他是个外地人,最近一月才在临川安家落脚。由于此人的财源不断,且府内花销巨大,不禁让人联系起最近周围几所郡县的大规模失窃案。且官府已经查明,他日常留宿的“百花楼”就与盗窃案有很大关联,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据说富豪的名字叫“刘放”,是个附庸风雅的人物,最大的缺点就是好色,见到漂亮女人两只脚就迈不动了,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好言相劝都会把人弄到手。是以陆涉与县衙的人合计,想出这么个招。
事实确实不出陆涉所料,漱月拎着水桶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车内的好色之徒一见对方是个绝色美人,顿时就动了娶回家的心思。
此时天边霞光显露,美人迎着晨曦款款施礼致歉,又慌张躲开。姣好的面容身段引得人视线留恋,从车上望过去,美人低眉垂首,狭长的睫毛扑簌了两下,惊惧的泪珠将落未落。
陆涉一直在近处旁观,现下只觉心头一颤,暗自懊悔。若是多劝慰安抚她几句,她应当就不会这般害怕了。如今看漱月的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低落,那感觉就像是烫在他心上一样。
没想到他堂堂县令,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人的事,现在为了查清案件竟将一个柔弱女子推至前线……
不待他暗自谴责,只见刘放亲自下车,好言说道:“近日天寒,姑娘怎的独自出门打水?莫非是家中夫婿刁难?”
陆涉匆忙跑出来,一到漱月跟前就握住她的手。刚要说话就被漱月阻止,她抬手抹了下眼泪,低声回道:“不曾。”
刘放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接着,漱月和陆涉对看了一眼,反握了握他的手,温声说:“小女子父母早亡,兄长体弱。哥哥他今年春起进京赶考不幸落榜,因舟车劳顿,病情也加重了许多。如今家中只剩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哪里还会有心思谈婚论嫁。”
说着,她的语调渐轻,末了,她轻轻地踮脚,用袖口在陆涉额头上擦拭,眼中尽是心疼。陆涉睁眼看着她凑近,鼻间骤然撞入草木清香,而后又见她细致地为自己整理了跑乱的头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了一身薄汗。
听漱月这么说,刘放不疑有他,转而同陆涉商议:“公子与姑娘皆是才貌过人,鄙人惜才,不忍看二位如此艰难,现有纹银五十两,还望公子收下,也好疗养疾病。”
“这……”
漱月从刘府管家手里接过钱袋,眸子中的水汽消散,双眼变得漉漉勾人,“多谢恩公相助。只是无功不受禄,小女子愿为奴为婢报答恩公,望恩公收留。”
她说着便要跪下去叩拜,被刘放手疾眼快地扶起。女子手藕臂莹白纤细,隔着衣衫触之犹似无物,引得他移不开眼。
“既如此,在下也愿陪妹妹一起,为恩公当牛做马。”陆涉从漱月身上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说。
“好,好……”刘放一连说了好几声,“二位先上马车随我去府中休息片刻,我叫人整理了你们的物品带过去,今后刘府就是你们的家了。”
马车一路向前,不一会儿就到了刘府。刘放为漱月单独辟出了一座院子,陆涉则跟随她住在一起。这处院子临水,外围是竹林,即使在秋天也是郁郁葱葱的。
“藏娇院。”漱月望着上方的牌匾勾唇笑笑,不知道这里住过多少女人。
带他们进来的管家帮他们安置好后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漱月这才知道这个院子僻静,只有刘放能过来,府里的姨娘们都不许涉足,全住在别处。
看来她的容貌和讨巧的本事可谓一流了。漱月美滋滋地想。
倒是陆涉,从一进来脸色就不大好,脸黑得和煤球一样。要不是漱月主动问他,也不知道他能别扭到什么时候。
漱月:“大人,你怎么了?”
陆涉:“这院子的名字不好。”
漱月:“藏娇院,金屋藏娇,民女觉得挺好的,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陆涉看傻子似的看她:“他想娶你。”
“我知道啊,大人的目的不就是让我接近他查找证据么?”漱月眨眨眼,“现在他看重我,不正是大人所愿?难道……大人你……”
“本官没有。”陆涉着急否认,有些恼。
漱月慢慢点头,“哦,民女本想说大人是不是在担心民女会沉迷享乐、贪图钱财而叛变,既然大人没有,那是民女多虑了。”
陆涉:“……”
漱月起身为他斟满茶水。
“不过,民女还是要多说几句,我既然答应了大人就一定不会背叛您,十两银子与如今的高门大院相比确实不算什么,但那是我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而非依附于谁得来的。即便大人安排的任务失败了,民女也不后悔。对了,这是刚才的五十两,如果真是赃物财款,希望大人能帮助它们物归原主。”
把钱袋拿出来交给陆涉的一瞬间,鬼知道她的内心哭得有多大声。
“咳,”陆涉掩唇,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别唤我大人了。”
“那唤你什么?”漱月没反应过来,眼神愣愣的。
“……自己想。”
屋子里有点闷,陆涉站起来,打算出去透透气。
“哥哥!”
突然,软软的一声叫唤从背后传来,如同丝线般将他缠绕,麻了半边身子。
陆涉应声回头,看到温软光线下的女子,眉眼如画、浅笑盈盈,忽而她的薄唇轻启,又软软地喊了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