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0-09-13 15:03
知府王熬按着自己的乌纱帽急匆匆飞奔而来,他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理了下衣袍,这才勉强保持仪态,迈步进堂。
甫一进门,入目的便是满地血色,血腥味浓烈,呛得王熬险些将昨夜喝的花酒呕出。王熬惊得眼睛溜圆,吓得浑身哆嗦。
看清楚屋内的局势后,王熬畏畏缩缩地望一眼坐于堂上的年轻男子,剑眉入鬓,英姿迈往,头戴翼善冠,身着盘领窄袖赤袍常服,胸前及两肩的金织蟠龙团纹熠熠生辉,玉带束腰,挂一枚坠着黄穗的雕龙白玉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彰显他的尊贵地位。
此刻他坐姿随意,半垂着眼眸,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玉扇。若葱根般修长的手指落在那扇骨之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精致美感。
若非堂中央还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在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王熬真想不到眼前这位风华无双的俊朗男子,会是如此得嗜血凶戾,令人胆颤心骇。
王熬强按住自己瑟瑟发抖的心,恭谨地给燕王殿下请礼赔罪。
燕王半点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其身侧的侍卫开口,免了王熬的礼。
王熬尴尬地起身嘿嘿赔笑,小心翼翼地指着地上那具被扎得仿如刺猬一般的尸体,询问:“这……这是?”
扇子突然收起。
在场所有人噤声,王熬吓得咽口唾沫。
朱棣慢慢抬眼,扫视下首一众人等。
人人紧缩着头不敢造次,被他目光扫视的感觉,就像一条毒蛇顺着脊背攀爬至脖颈,吐着湿凉的信子,随时有被一口夺命的危险。
“不……不管怎么样,既然王爷处罚了他,那他一定是该死!”王熬担心自己之前可能说错话了,马上磕巴地进行补救。
片刻后,朱棣轻笑一声,低眸继续玩扇子。
侍卫丘福再次开口:“此人是谁,想必诸位都清楚,这是你们凤阳府检校吕向荣,江湖人送外号‘毒镖吕’。”
“他……他竟是……江湖人?”王熬本想说他不认识这位检校,又怕说了被治为官疏忽懈怠之罪,“毒镖吕?难怪他身上扎着这么多飞镖,这伤口的血还是黑的。”
“正是此人将王爷的行走路线透露给刺客。当初可是王知府特意派人来问路线,说会妥善安排好诸位王爷的食宿,便是这么安排的么?”丘福厉声质问道。
王熬吓得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哆哆嗦嗦地再次跪地,磕头喊冤,表示自己对此真不知情。
罗性等在场的其他官吏,纷纷跟着跪地再次请罪。
一炷香后,王熬满头大汗地带着罗性等人离开大堂,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擦脸上的冷汗。
“这到底怎么回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王熬辩解自己清白之后,燕王什么话都没说。他们安安静静地跪了一炷香,就被打发走了。燕王这是信了他的清白还是不信?竟不给句痛快句话,这样叫人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他简直自己都要把自己吓死了。
罗性当然也不知道,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燕王爷果然如传闻中那样,是个性子叫人捉摸不定的主儿。这样的人物,谁若是能揣测明白他的心思,只怕离死不远了。
“唉,我今儿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王熬懊悔不已,昨晚他就不该想着放松一下去吃花酒,以至于睡昏了头,比别人来迟很久。他更不该多事,派人去问三位王爷的行进路线,以至于他落得如此被动的境地。
“其实迟来些也有好处,您好歹没看见那个吕向荣如何受折磨。一个飞镖又一个飞镖往身上扎,偏没扎到要害,飞镖上的毒是慢性的,扎满全身,血快流尽了,才毒发身亡。不说当时身临其中的感觉了,下官现在回忆起来,心肝肺都快吓碎了。”罗性后怕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王熬忙问:“那可从吕向荣口中拷问出什么没有?”
“怪就怪在这,只是折磨他,一句话都没问。倒是那个吕向荣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求饶的话,燕王爷根本没理会,只玩儿扇子呢。”
王熬越听越害怕,“既然不问,便是燕王心中早有数了。他特意提前来凤阳府,一大早就弄了这么一出,分明在故意警告咱们。传我的令下去,阖府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谁都不能有错!”
罗性应承,几番犹豫,欲言又止。
王熬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说,憋着作甚。”
“下官有一个不知是否合适的主意,您听听看。”罗性就将平安观的事讲给王熬,复述了徐青青的提议。
“人都不能免俗,谁不想在圣上面前博个好名儿?这倒不失为一个卖好的办法。”王熬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思虑一番后,对罗性道,“这样,咱们把这案子讲得扑朔迷离些,回头王爷破了案才更显得英明神武,到时自然高兴。”
罗性见王知府应下,心里踏实了,这也算给徐道姑一个交代。
徐青青和楚秋在凤阳城内找了好了木匠,跟他们商量好分批结算工钱,然后就带他们去集市先订好半个月内需要的物料。
“这买木料最好是同一批,衔接时会更结实耐用,徐道姑莫非钱不够?”木杨匠为难道,“我们给的价格,可是全部干完后的便宜价,如果只是短期活计,价钱要更贵一些。”
徐青青坦率道:“现在是不够,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赚到钱,将所有的东西都凑齐。即便真的不够了,我不会亏了你们,就按照短期贵价给你们算钱,”
杨木匠等人不禁笑起来,“徐道姑年纪轻轻,口气不小。到时候你一分钱没有了,给我们多算钱也没用啊。”
“道观的地契还在我手里,再不济也值你们几位的工钱了吧?”徐青青反问。
这下杨木匠等人不说话了,算是应承下来徐青青的活计。
……
徐青青将仅剩下的三两银子交给楚秋,这时她们最后的财富了,要保存好。
楚秋接下钱后,表情沉重。
“青青,我们能挺过去么?”
“能啊。”
简单利落的两个字,充满了坚定,比任何话都能安慰人。
楚秋瞧师妹不知愁的模样,开心地笑起来,她信师妹。
俩人雇了辆马车,只拿一两银子买了些粮食和蔬菜,便听到集市上好多人议论起凤阳城最近闹的江湖流匪。
“她大娘,这段日子可别叫你家闺女出门,邪得很。昨儿个老张家的小女儿出门打酒后,再没回来。”
“天呐,前儿卖豆腐的老孙头跟我说,他亲眼看见有两个大男人当街把一个小姑娘劫走了。”
“唉,衙门怎么不管管?养闺女的人家可都得看紧了,不能出门!”
……
徐青青收起刚买好的菜种子,不禁想起故事里她们这些炮灰路人甲的结局,被江湖流匪玩弄够了,丢进了妓院。
尽管现在她们逃过一劫,但只要这些恶徒在,依旧会有无辜的姑娘被害。
女孩们应该被保护,而不是被蹂躏欺辱,徐青青不想放过这些恶人!
凤阳府的知府王熬是个既好色又贪财且毫无作为的蠢官,这事指望不上他。
凭她和楚秋这样的弱质女流,肯定也斗不过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流匪。
徐青青想到了燕王。
这位燕王在书中算反派之一,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女主斗败过的反派。毕竟他是大明朝的下一任皇帝,在书中的行事风格可谓是非常得酷霸狂拽。
刘灵秀曾在礼部尚书的家宴上不小心撞破了燕王与人密谈,匆忙辩解无效后,便水遁逃脱。燕王杀心大起,很快就查清楚刘灵秀的身份,派大批人马追杀她,令刘灵秀几度逃窜无门,险些丧命。
后来还是男主沐景春出面斡旋,凭他自儿时和燕王结下的情意,再三去恳求燕王。在沐景春经历了燕王三度刁难之后,燕王才答应沐景春放了刘灵秀一马,但代价是他会和沐景春绝交。
沐景春当然是选择了女主,也因此彻底得罪了燕王,后来还是靠死遁才得以逃过一劫,跟女主双宿双飞。
总之这是一位能靠自己拼天下做皇帝的人物,能力方面肯定不会是草包,请他出手对付几个江湖流匪,必定绰绰有余。
当前的难题是:怎样才能在燕王头上安全拔毛,让他自愿去对付流匪?
徐青青让楚秋先回道观,冒险的事她一人来办就好。
告别楚秋,徐青青就去人员混杂的街市里打听……
是夜,亥时刚过,各处早已熄了灯火。
凤阳府外突然啪啪地响了两记鞭炮声。一盏庞大的孔明灯从西北方向徐徐升起,灯下拴着一条红纸,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丘福抱着刀守卫在王爷寝房门口,警觉到异状后,立刻命人将灯打下来。见红纸上所书的内容后,丘福惊骇不已,立刻喝令属下去排查府外情况。
不久后,侍卫另外回禀,他们在西北墙边找到了火绳和鞭炮的痕迹,有人先点燃了火绳,火绳慢慢燃烧才点燃了鞭炮和孔明灯,而此时人早就逃了。
丘福拿着灯,匆匆呈给自家王爷。
朱棣刚从榻上起身,扫一眼丘福呈上来的东西,狭长的眼眸微眯。
他抬手点了一下红纸下方。
“杀。”
那红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燕王万岁。
落款为:胡百天。
朱棣刚刚所指的地方,正是‘胡百天’三字所在。
对于胡百天这个人,丘福略有耳闻。他领着一帮江湖流匪四处流窜,胡作非为,以劫财、强掳良家妇女为乐,听说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神出鬼没,令很多地方官员头疼。
丘福领命安排下去,随后跟朱棣道:“属下觉得此事蹊跷,胡百天怎会蠢成这样,竟敢如此作死招惹王爷?”
朱棣轻笑一声,用手抠一下孔明灯内余下的灯油,极少的量,燃不了没多久便会因油尽而灯灭。这孔明灯升不了多高,有人故意放灯给他看。
好一招借刀杀人。
怪就怪这胡百天素日便有嚣张恣意的声名在外,‘万岁’二字又太重,他冤枉与否已然不重要,必须死。
“如今这时节买孔明灯的人可不多。”朱棣道。
丘福立刻领悟,“属下这就去查。”
三日后,凤阳城内的流匪窝子被燕王的侍卫们给端了,流匪们被诛杀殆尽,胡百天在逃。衙门缴获钱财逾万两,且有二十三名良家女被解救出来。
平安观外,一名锦衣男子自称是燕王身边的护卫,手拿一副女子画像,特来询问观内是否有和画像上容貌相像的道姑。
开门的小道姑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画像,正要说话。楚秋突然冲过来,忙把小道姑拉到身后。
“施主莫见怪,这孩子怕生,从不和陌生人说话。我来看看!”楚秋瞄一眼画像,再瞄一眼男子,心突突跳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抓她师妹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