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0-08-20 16:21
皇上是伪老儿！
橘子常常教导我，要谨记皇上的习惯喜好，那样才能盛宠不衰。
比如，他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东西，经常去哪个厕所大便，大便时习惯用多少张草纸，小便时是半蹲着还是站着……
我听得嘴角直抽，至今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别说这些生活习性了！
对此，橘子郁闷得想撞墙。
当她说，当今皇上便是当年那个艳冠天下，曾担任摄政王的南阳王金远羽时，我着实吓了一跳！
这么……老的家伙，居然就是金远羽？传闻中，他风流倜傥，绝艳无双，可如今已年过半百，满面沧桑，实在是看不出当年的半点风采。
唉，我的老相公曾经是名声大噪的美男子，这对我来说，反差太大，根本无法接受好吗？
我坐在宴席上，看着皇座上头发斑驳、笑容浅浅的他，心塞得不行。我一回眸，瞥见对面长桌边上一排排的皇家子嗣，更闹心了。
座席上，十几个年纪幼小的皇子、公主并排坐在一起，一边咬着瓜果，一边对某些官宦的家室指指点点。
皇上的儿子、女儿这么多，我莫名其妙就成了他们的后妈，这些我也认了，可是，这群熊孩子拣了桌面上的桃核向我扔来，跟我玩突袭又是怎么回事？！
我握紧拳头，按捺住想要跳起来狠抽他们一顿的冲动，稳坐在椅垫上不动，扯着笑脸温柔地对着众位小朋友。
若是凑近来看的话，你一定会看到我瞪得快要变形的斗鸡眼。
宋之坐在我的对面，笑得骚包至极：“娘娘，做人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啊……你身为长辈，可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嘴角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了，我倏地收回上扬的嘴角，冷眼看着他：“宋大人有何指教？”
他笑着摇摇头，默然不语。
这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持一个杯盏，笑盈盈地走了上来，对我道：“娘娘家的臭豆腐，连我这个养在深宫的女孩儿家，都久闻大名。”
我上下将她打量，只见她衣着华贵、模样娇俏，显然是个公主。虽然吧，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我还是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意味。
我挽住她的手臂，亲切地笑道：“闺女，你要是喜欢吃，老娘今晚就给你做一盘。”呃，既然我是皇子公主们的后妈，那么我唤一声闺女，也不为过吧？
她急忙挣脱我挽上来的手，嫌弃地看着我，鄙夷道：“谁要吃你的臭豆腐了？离我远点，一身臭味！”
“媛媛，真没规矩！”一声娇软的嗓音传来，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刘贵妃。
她走过来拍拍金媛的肩膀，嘴里说着训斥的话，语气却是满满的宠溺：“你不知道王贵嫔是刚进宫的吗？你怎么可以对她这般无礼？王贵嫔是乡下人，没接受过礼仪教养的培训，说话没分寸，你得多多体谅她……”
什么？本姑娘是乡下人？我瞬间不淡定了！我跨前一步，正想发飙，皇座上的老皇上便吭声了——
“绵绵，坐朕这边来。”
我坐在皇上他老人家身边，眼睛睁得大大的，与座下的姐妹们互瞪。瞪了许久，只觉得两眼酸胀，我眨了眨眼睛，微微低头，视线不经意对上一名白须长长的老臣的目光。
他捏了捏白须，浑浊却异常高亮的三角眼满是轻蔑地注视着我：“老夫早就听闻贵嫔娘娘家是卖臭豆腐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我最反感别人用一种讥讽的语气来指点我的家世背景了。卖臭豆腐怎么了？我鼻孔朝天，坐在皇座上俯视着他，正想反击，皇上忽然开口道：“刘爱卿没吃过市井之民做出的小吃，朕已吃过贵嫔家的臭豆腐，那简直比宫里的御膳房做的山珍海味还要可口。”他笑容满面，沉吟了一下，又道，“这样吧，朕批准你到民间游访一趟，顺带尝尝那些乡野小吃，嗯……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朝了。”
这……这绝对是卸官退职的节奏！
那人愣在当场，似乎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话来，只目瞪口呆地坐在席上。
我抬眼看向右下座的刘贵妃，见她脸色铁青，瞬间明白过来，这老臣和刘贵妃竟是父女！
可是，问题来了。皇上他为什么因为我而削去刘家的势力？
等到宫宴结束后，众官携带自家女眷打道回府，而左边一排排的大小嫔妃全稳然不动，坐在原位，眼巴巴地望着台上的老皇上。
我正疑惑不解，就听到安德躬着腰，笑容可掬地对她们道：“夜色深了，各位娘娘都回宫歇息去吧，皇上今晚要留宿流绵宫……”
他话音刚落，台下便吸气声四起。我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这老头又要我侍寝？
这时，只听见一声娇糯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臣妾自入宫一年以来，都没有一次伺候过皇上，地位也一直原地不动，为何王贵嫔初次进宫，不但常常侍寝，而且连连晋位？”
众人的目光顿时向那位李常侍齐刷刷地射去。
我擦擦汗，心想：这姑娘真是勇气可嘉，胆敢吐槽。
常侍是后宫品级最低的妃嫔，只比宫婢高了那么一点点，只差一步就沦为奴婢，连常在、美人这两个低品级的地位都比不上。
我猜那姑娘敢这么直白吐槽，定然是心里积压了很深的怨气。
我常听橘子说，皇上当年是个天下第一风流的人物，纳入后宫的女子不计其数。按理说，他该是雄风大振，可夜夜留宿各宫的。
只是今年，皇上一夜之间变了许多，开始忙于政务，再也不宠幸各宫妃嫔。
我心中纳闷，皇上这是要从昏君路线切换至明君模式了吗？
那位姓李的常侍，勇敢吐槽后，就被皇上禁足了……
他牵着我的手，缓慢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前方夜色漆黑，安德提着一个宫灯在身侧引路。
一路曲水流觞、风景如画，我忽然闻到扑鼻而来的荷花香气，疑惑道：“皇上，这不是回流绵宫的路！”
他笑笑，挥退安德，只将灯笼提在手里，然后牵着我继续向前走着。
他手上的皮肤带着点儿练武之人的薄茧，完全没有老年人该有的皱褶和粗糙，我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伪老儿。可我转念一想，他怎么可能会是伪老儿？明明他就五十五岁的年纪！
我想，一定是我的妄想症又发作了！美男想多了，就连皇上这么老的都禁不住幻想起来。
他带我走到一座高高的阁楼，伸手指着远处那片灯火阑珊的山村，对我道：“下次你还想家的话，就来这里看看。你家就在远处那座小山坡上。”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想起老爹，不知他这个时候是否还在磨豆子，准备第二天的制作材料。
想不到他竟会如此贴心，我心里动了一下，一句话不假思索地便脱口而出：“皇上为何对我这般好？”
唉，我就是个没文化的，不懂什么含蓄委婉，说话就是这么直接。
他好像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你本就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
夜风很凉，站了一会儿后，他解下衣襟上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慢慢地脱衣。我一惊：这厮不会想在这儿办事吧？！
看到我惊悚的表情，他终于笑出声，拍拍我的脑袋，朗声道：“你紧张什么，朕又不打算让你侍寝！”
我脸一红，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叫作羞赧的情绪！但也不能怪我多想，我常听那些酒楼的说书先生说，那些帝王最喜欢在花前月下、诗情画意下上演限制级的“动漫”了。
所谓“动漫”，我自动理解为浪漫的运动。
我正神游太空，他醇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朕送你回宫吧，待会儿我还要去御书房批奏折……”
一听不用侍寝，我又蒙了。
这皇上到底在玩啥？
凉凉的月光透过纱窗洒下来，我躺在蚕丝床被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皇上他对我这么好，我不但拒绝侍寝，次次躲避，还害得他无处可去，甚至夜宿御书房。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良心，于是，我果断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穿鞋，摸着黑就往御书房的方向行去。
夜色宁静，种在御书房门外的几棵梧桐树上有夜莺啼叫，那声音清脆空灵，很是好听。如此，显得没有生人走动的御书房更加静谧了。
我放轻了脚步，就怕打破这片宁静，我一步步地踏上阶梯，瞧见纸糊的窗纸上透出明明晃晃的烛光。我正欲抬手敲门，一个低沉温雅的声音就响起：“给我换张人皮面具吧，这个成天戴着，脸都浮肿了。”
我听得惊愕，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我俯低身子，把耳朵贴近窗口。
“嗬，人皮面具，你以为想换就能换？这东西可难做了，你要是真想换个新的，四百两拿来！”这声音，分明就是那个御医宋之的。那么，方才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又是谁的？
接着，里头又传出那人的轻笑声，充满磁性，我不禁听得呆了。
“四百两，你真是狮子大开口！我可没这么多钱。”
宋之冷哼一声：“怎么，堂堂一国皇帝，连这四百两都没有吗？”
堂堂一国皇帝？方才那声音就是皇上的？如此一来，他真是个伪老儿！我倒吸一口气。
那人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我是个冒牌的皇帝，整天靠着你制作的人皮面具在人前装扮，你还真拿我当皇帝了？”
假皇帝！我惊得瞪大了眼睛，那么他到底是谁？
“你虽不是皇帝，但身为一国太子，总不会穷得拿不出这四百两吧？”隔着淡白的窗纸，我依稀能想象出宋之那似笑非笑的眉眼。
皇上……倘若他真的是太子金修文的话，那么真正的老皇上金远羽又去了哪儿？
不是说太子被敌国抓去当人质了吗？为何他不但安然留在这里，而且假扮成他的父皇？莫非……被敌国抓去当人质的，不是太子金修文，而是皇上金远羽？
此刻我脑中乱哄哄的，理不清头绪，就听见宋之阴森森地说：“你这半年来不仅靠我制作的人皮面具，而且吃了我的转铃丸来掩人耳目！哼，我只收你四百两的易容费，变声费还没跟你算呢！”
金修文笑着叹了口气：“你可真是爱财如命，亏你还是药王谷的神医。罢了罢了，我回头先从国库取点儿给你，转铃丸的变声费，就先拖欠着吧！”
“这还差不多……要不是看在你爹和我娘以前的情分上，我可不会大老远特意跑进宫来当什么御医！”
然后，我听见他一甩袖，“啪”的一声便开了门。
我一惊，赶忙闪身躲到一旁的石柱后面。
我看着宋之淡紫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不由拍拍胸口呼了口气。我刚从石柱后面钻出来，一抬头，就撞见一张近在咫尺的清俊脸庞。
愣了几秒后，我大惊失色，磕磕巴巴地道：“皇……皇上……哦，不对……太太太……太子！”
我之前看过金修文的画像，那相貌只一眼便让人过目不忘。然而此时，这人近在眼前，那完美的五官更加清晰，乌黑的眸子就像被泉水浸泡过似的。
他望着我，轻笑道：“你无须惶恐，方才你在门外偷听时，我便知道是你。”
“偷听”俩字传入我的耳朵，我双颊顿时发热，有种被人揭穿的窘迫，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哪知他并没责怪我撞破他的秘密，只定定地凝视着我：“能否答应我，不要再想着出宫了？往后我会加倍对你好……”
望着他这张美如谪仙的面孔，淡淡的嗓音在夜里莫名增添了一丝蛊惑，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