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上怕蟑螂

皇上怕蟑螂

我坐在御花园的一架秋千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碎石。

五月的天气很是炎热，橘子在一旁用蒲扇为我扇风，见我无精打采的，不由问道：“娘娘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摇摇头，我想我就是一介粗人，实在没有什么伤感文艺的心事。

“我啊……只是想家了。”

橘子听了，一时无言，讪讪地替我扇着风，不敢随意搭话。我睨了她一眼，心想：我又不指望她带我出宫，她这是紧张个什么？

今日是我进宫的第三天，本是民间出嫁后回门的日子。我抬头望天：奈何我所嫁之人非比寻常，哪能按着民间的习俗随心所欲地行事？

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只狗来遛遛，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绵绵，我苦命的闺女哟——”

我脸色一黑：我都嫁入皇宫，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还怎么个苦命法？可又一想到我爹能进宫来找我，我还是惊喜非常的。

我爹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不但没有换上锦衣华服，而且仍是那一身粗布麻衣，还是邋里邋遢的模样。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他的手背上爬满了褐色的老人斑，手心里长着厚厚的茧，有点粗糙，却让我感到温暖。

他围着我走了三圈，半晌后才啧啧出声：“穿上这身衣服倒是人模狗样，好看是好看，可老爹还是觉得你穿咱家平时卖臭豆腐的布衫比较适合。”

我嘴角一抽，这是在暗示我不适合富贵的生活，就该天生穷苦吗？

他站在我身旁，嘴里念念叨叨，反复地叮嘱着我不要闯祸惹事，待人要礼让三分，尤其是对待皇上的大小老婆们，更要使劲儿地巴结，和她们好好儿地和谐相处。

我听得不耐烦，不止一次想要打断他，奈何他此时已是话痨附身，活像几百年没说过话似的，滔滔不绝。

“哟，哪儿来的乡巴佬？”

一听这声音，我顿时头痛不已，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下意识地看了我爹一眼，却见他的身板有些僵硬。

刘贵妃被一名女官搀扶着，身侧随着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嫔妃，正悠悠走来。

我爹转过身，对她们行了一礼，然后拉着我的袖子小声道：“闺女，娘娘来了，咱要礼貌点……”他说着，就要拖我一起下跪，我背脊挺得笔直，反将我爹扶起，淡定地说：“她只是个贵妃而已，爹，咱不用跪。”

“闺女啊，你莫不是糊涂了？贵妃的地位可比你这个嫔高得多哇！”我爹紧张得不得了，瞪着我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而后他转头对刘贵妃赔礼道歉，“嘿嘿，呃，贵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家丫头一般见识，老头子我在这里给您道歉啦！”

我爹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不会刻意去攀附权贵，得罪人也是不怕的，可如今因为我卑躬屈膝。

我心里不是滋味，只无言地看着他，对刘贵妃毫不理睬。

“王嫔啊，瞧瞧你爹，可比你有规矩多了。”她摇着粉红色的团扇，凉凉地说道，上挑的眼角用胭脂勾画着妩媚的桃花妆。紧随在她身侧的顾美人瞥了我一眼，状似无意地嬉笑道：“娘娘您倒忘了，畜生怎么会懂得规矩呢？”

刘贵妃点点头：“嗯，你说得不错，是人总会懂规矩知分寸……”

她俩一唱一和的，听看得我心里那个窝火啊！我心中一动，握紧拳头，迈出一只脚就想冲上去开骂，我爹急忙拉住我，声音压得低低的：“闺女啊，咱要淡定！冲动是魔鬼啊！”

我转头看我爹这张傻愣愣的脸，心头鬼火乱窜。

他东张西望，指着不远处的望鱼湖讨好地对我说：“闺女，老爹带你去湖边钓个鱼冷静冷静……”

我爹这张窝囊相，我越看越糟心。我瞥见一旁的槐树上有一个马蜂窝，眼睛一亮，火急火燎地跑到树下，撸起袖子，露出两条胳膊，然后攀爬到树上，脱了脚上的鞋子对准马蜂窝就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鞋子成功砸中马蜂窝，接着，我听见马蜂嗡嗡的声音响起。我又是兴奋又是惊吓，一跃跳下了槐树，然后急速拉着我爹连滚带爬地逃离御花园。

刘贵妃和顾美人见我俩跑得跌跌撞撞，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我猜她们肯定是以为我和老爹被她们的气场吓跑了。她们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密密麻麻的马蜂便成群结队涌了上来，将她俩困在中间奋力地蜇她们的肌肤。

我和老爹都跑出大老远了，还能听到御花园那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在一座凉亭落脚后，我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惊悚地看着我：“才三日不见，你的胆子真是肥了……”他抖着嘴唇，显然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憋出一句，“你害她们被蜂蜇，回头她们给你小鞋穿可如何是好？完了完了，你刚进宫就四处得罪人，这回怕是要被贬为庶人了！”

我撇撇嘴，不以为意，若是我因此被贬为庶人那可好了，那我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将老爹带到流绵宫，他四下张望，碰碰这个，摸摸那个，一脸惊奇，就好像刚从村野上来的乡巴佬，什么都没见过。

橘子端了上好的乌龙茶呈在我爹面前，他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扭头问我：“闺女啊，这茶就几百两的银子一斤吧？唉，老爹不敢喝，喝这金贵的东西，就跟吃银子一样……”他嘴里念念叨叨的，只将乌龙茶凑到鼻间闻闻，死活不敢喝掉。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熟悉的通报声。我爹一听是皇上来了，吓得双腿一抖，牙齿打战，道：“皇上是我女婿，待会儿他要是向我行跪拜之礼，我该怎么办？”

我白了他一眼：你女儿我只是众妃嫔中的一名好吗？你还想让皇帝给你下跪，真是痴人说梦！

是以，当皇上跨入门槛时，我和老爹都没下跪。

他在我面前站定，身后跟着老太监安德。

看着这阵仗，我估摸着他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我紧张地用手绞着手帕，犹豫着是该狡辩还是认错。

一只蟑螂从墙脚溜达出来，我低垂着头，恰好看见小强兄弟从我的脚背上爬过。我心中一动，抬脚将它从鞋尖上甩下来，然后抬起另一只脚，狠狠地将小强兄弟踩在脚下，接着，我听到脚底下“噗”的一声，不用低头去看，我也能想象到小强兄弟口吐白沫、身体爆裂、脑浆横流的凄惨死状。

满屋子的人惊骇地盯着我，上至皇上侍卫，下至宫女太监，无一不目瞪口呆。

我猜，这些人肯定是在鄙夷我市侩、粗鲁了。

半刻钟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皇上一拍大腿，激动道：“绵绵勇气可嘉，为朕踩死了蟑螂，要知道朕是有多害怕蟑螂啊！”说着，他挥了挥袖，“传朕旨意，流绵宫王嫔踩死蟑螂一只，重重有赏！即日起，封为贵嫔。”

话音刚落，众人一脸呆滞。

我特别不解地瞅着他，这皇上又抽什么风？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什么到最后竟演变成了奖赏？

唉，进宫三日就连续晋级，我想我又火了。

自蟑螂事件之后，不管是朝廷命官还是后宫妃嫔，一个两个全在皇上面前表演踩蟑螂，想以此获得赏赐或升官晋级。

奈何这位皇上大人也是个奇葩，这时候，他倒是说：“朕已经不怕蟑螂了。”说完，他还特意踩死了一只，以证明自己已经对蟑螂免疫。

自此之后，皇上再也没来流绵宫要我侍寝，而刘贵妃因为被马蜂蜇得满脸红肿，已没脸出来刷存在感，所以，这几日我过得空虚寂寞冷。

今日，我趁着午休时间，宫人鲜少走动，偷偷摸摸地来到西苑。

西苑是最靠近宫外的居所，而且这边的围墙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

我双手叉腰，望着灰色的围墙边生长着的一簇红杏，在心中狂笑：哈哈！本娘娘今天就要出墙！

我回头观望四周，却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当作助力攀爬围墙，我苦恼地揪揪头发，望着围墙郁闷不已。

“娘娘想出墙，可需要微臣助你一臂之力？”身后传来一人低沉的笑声，我转眸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宋大人是想出什么馊主意？”

他走近我，摇头笑笑：“见到娘娘如此艰苦，微臣真的是于心不忍，真心想帮助娘娘。”

我嫌弃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宫的西苑一向人迹罕至，不仅离各个宫殿的路程远，而且我还听说这边闹鬼，是以很多胆小的宫人压根儿不往这里走。

他挑眉，眼神意味不明：“西苑乃微臣的居处。娘娘跑到微臣这里出墙，真的好吗？”

我搔搔头，有些尴尬。御医不该是住在太医院的吗？他竟会住在这里，实在让我意想不到。我站在围墙下纠结许久，眼看日上中天，现下再不抓紧时间出墙去，待会儿流绵宫的婢女就要寻来了。

我一咬牙，对他道：“你真能帮我？”

他满面春风：“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