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1-11-25 16:20
苏问昔裹着厚厚蚕丝茧一样的手指,亲力亲为地带着裁缝过来给子规量体裁衣。
她嘛,当然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何况还是个没人疼没人爱貌似还没有人要的豆芽菜。既然身世都已经如此可怜,她总不能干落井下石的事情。
关于量体这件事情,苏问昔当然不是不会。网淘了多年的人不会量尺寸?笑话!
她以前经常名牌杂牌混搭,也乐得跟朋友花大把的时间在网上海淘,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把杂牌穿出高仿的效果,把高仿穿成正品的范儿。省下了不知多少她和朋友开花店的资金,她爹是半点不晓。
问题是这是古代啊,古代的衣服长袍大袖,连个衣襟都要掩三掩,实在是费时费力不讨好还浪费布料。当然,关键是,它不好量啊!
为了表示自己的亲和不嫌弃,苏问昔来的时候特意让红莺儿去厨房要了一盘桃酥,笑咪咪端给子规。
子规正挺背伸臂地配合裁缝量尺寸,一边的东砚帮着接过来,十分乖巧地谢过小姐。
他们府里现在大概只有新来的这位子规少爷不知道他家小姐是典型的笑咪咪看着你,背后伸着手从人贩子手里接钱的主儿了。
子规身上的衣服虽然不破,但实在不是什么好衣服。依苏问昔穿过来四年的经验看,嗯,真得真得只是最最普通的平民百姓家里的粗布料子。
这可有点奇怪了。送他来的小姨明明通身的贵妇人范,而且看着和蔼可亲,对子规也依依不舍,不像是苛待孩子的人啊?
如果子规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那能和苏家订下婚事就有点奇怪了。苏老爷可不是仇富仇钱仇土豪的人,虽然苏家的确不缺钱找女婿完全不用看钱说话。
但门当户对总讲的吧?
如果子规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谁会相信有钱人家能养出这样面黄肌瘦的豆芽一个样儿的孩子?
难道说子规家遭难了?家里没人了?所以来投靠苏府了?
如果是这样,这孩子是挺可怜的。
虽然她没娘,好歹有个家财万贯不愁吃穿的爹。
苏问昔越看子规越觉得这孩子可怜!嗯,可怜,真可怜!
苏问昔伸伸手,怜惜地替子规抻了抻微皱着的袖子,心里想还是做四身衣服吧,男孩子淘气,穿衣服多少费些。虽说个子蹿得快,可这豆芽菜真要蹿个头儿,目前看着也不容易。
再说,苏府还真不差他几身衣服。
正想着,子规被抻开的袖子里“啪嗒”一声,掉下个东西来。
苏问昔低头,咦,小姑娘家头上戴的绢花?看这绢花的花式,小姑娘绝对没多大。五六岁吧。
苏问昔一下子乐子,看着子规紧弯腰捡绢花的样子,状若随意地聊天开始。
“子规,你来苏府之前,有喜欢的小女朋友吧?”
是吧,是吧,是吧!一定有吧!所以长大了去娶她吧!你们才是绝配啊!
子规疑惑地看了看苏问昔,倒是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苏问昔发现这个豆芽菜还真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人不大,抿着嘴一副倔强的样子。
不过嘛,姑娘现在高兴啊。不说话也没关系啊,姑娘会读表情。
“害什么羞啊?有就有,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的小女朋友喜欢这东西?我有一大堆,都没有用过的,回头我给你拿过来啊!”
苏问昔大大的眼睛因为开心,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子规动了动嘴,还是没说话。
苏问昔的好心情没有丝毫受影响,指着桌上的那盘桃酥:“你喜欢这个么?厨房那边常做,想吃直接让东砚去厨房要!……啊,尺寸量好了?这两天就能做出来,到时候我让人给送过来啊!”
苏问心情舒畅地往门外走。
“什么是女朋友?”
呃?
苏问昔回头。豆芽菜瘦小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迷惑地看着她。
“啊?这个……呵呵,就是,对你好的女孩子啊!”
“那你算不算我的女朋友?”
啊?苏问昔愣了愣。
“当然……不能算啦。女朋友是指……对你好的女孩子里……你觉得最好的那个。”
古代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十二三岁就结婚的啊?六岁的孩子明明看着也不早熟啊?十二三岁结婚这事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瞧瞧豆芽菜一脸困惑的样儿。
你都六岁了,还不知道女朋友是几个意思,连个早恋还不知道搞,还结的哪门子婚哪?当小孩子过家家过着玩的吧?
封建婚姻害死人!要不得啊,坚决要不得!
苏问昔发现子规这个孩子,存在感实在是不强。
除了吃饭的饭桌上多出来的没有几斤几两的小豆芽菜的身板,其余时间……好吧,其实说到时间,问昔的时间多数是在外面,或是在往外跑的……墙头上。
苏老爷对女儿的管教基本上属于明里圈养暗里放养的政策。苏问昔在摸清了苏老爷的态度后,基本上是饭后乖乖回房,背后上树爬墙。
问昔觉得,古代的院墙,绝对是设给那些养在深闺、身比弱柳的小姐们的。对于苏问昔来说,就相当于她家现代别墅外围草坪上摆出来做样子的木制围栏的矮墙。她以前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孩子,现在也不是。
不过苏老爷大约是被上次杜夫人面前苏问昔的“惊艳”出场羞辱到了,终于决定慈父转严父。然后苏问昔除了每日十个字的必修功课外,一连三天都被苏老爷新请的绣娘看得死死的,不由暗自埋怨起了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子规。
搁现代,谁会费力不讨好地做自己的嫁衣?全都是订制大牌的婚纱好嘛,谁的手艺好找谁。再说,谁说要嫁给那个豆芽菜了?弄得好像她不会绣嫁衣就没人要一样。
她偏不绣嫁衣,豆芽菜能退婚不?
一上午的时间将将过去,坐卧皆不如意的苏问昔憋着一口气回视了一下自己的劳作成果。然后……
最简单的兰花,三枚叶子一枝花梗,她硬是把花朵绣到了叶尖上。
苏问昔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一上午遵职敬业、谆谆教导的绣娘,决定……叶尖底下绣一枝花茎。
几针下去,花茎倒是出来了,明显是形只影单的孤芳自赏,且那朵花挂在上面,像拦腰斩断一样。
苏问昔看着严重缺乏组织性、纪律性,完全没有统一性的几枚叶子,想着如果自己把几根零落的枝叶绣成大片青草绿地嵌白花的可能性有多大。
问昔觉得,缝衣绣花这种没什么价值含量的技术活,纯粹是为了让那些无所事事的深闺小姐、独居怨妇消磨时间的消遣。
谁整天闲得没事做花半个月、一个月就为给自己缝衣绣花弄一件衣服出来啊?
如果一个女人终其一生不过是被从小训练出来成为如何讨一个男人欢心的工具,她为什么要做男人的工具呢?何况那个男人还不一定对此感激感恩、对你忠贞坚定,而很可能是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姨娘地往家里囤。
当然苏问昔并不是觉得她爹娶两个姨娘有什么不对。现代人嘛,一夫一妻的观念深入骨髓,男人找第三者都是偷鸡摸狗遮遮盖盖,这可好,明目张胆地合法化!所以从这点看,旧社会的确有推翻的必要。
苏问昔想了想自己接受古代婚姻的可能性,最后觉得,绣花这门技术,真得没有学习的必要性。想想她辛辛苦苦为一个男人缝衣作绣,只是为了让他在别的女人面前光彩亮丽好将对方囤回家,这不是犯贱加抽风带神经病么?
在家闷了三天,苏问昔华丽丽地“病”了。
头晕眼花,精神恹恹,整个人像离了坑的稻秧、脱了水的嫩萝卜、被寒风敲打的稻草人。
苏老爷一下子着急了。
自从他的夫人过世后,这个女儿简直成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唯一寄托。打舍不得打骂舍不得骂,整天爬树翻墙往外跑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一向觉得,女儿除了性格活泼“一点”,我行我素“一点”,有时候可能(?)阴奉阳违了“一点”,真得是个乖巧可爱懂事贴心的好孩子。
苏府的家丁一路小跑地请回了庄西头的乔大夫。
没办法,从小到大,苏问昔只要生病,就认准了这个老大夫,换个人她宁愿病着撑着烧得说糊话也不肯让别人瞧一眼,更别提治病。
苏府闹成一团,连近日因请了先生认真读书不闻外事的子规都给惊动了。
听到苏问昔生病的信儿,愣了一愣。
苏问昔的身体这么差?
昨天晚上,他因为读了一天书头晕脑胀,出来舒口气活动一xiashen体,在后花园看见苏问昔在浅小环绕的小凉亭里摆着几碟小菜,斟着一壶小酒,享受得怡然自得。
甚至还对旁边她的丫环红莺儿说:“你知道吗?人生最大的趣事,就是像个男人一样,不用绣花不用缝衣,美酒佳肴对明月,清风香花会美人!”
听完之后,子规默默地回转了房间,决定还是挑灯读书。
不会是昨夜风凉,受了寒气吧?
子规暗想的时候,东砚进来告诉他,大夫来过了,诊断的结果是近来小姐心情抑郁、思虑过多,以至于脾胃失和……
子规听着东砚的报告,默默拿起书,觉得自己还是认真读书,莫闻外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