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1-11-25 16:12
这边陆湛进卫蘅的院子时,悄悄跟在远处的慧娟停在拐角处,探头观望了一会,又侧耳听了听,遂放轻脚步,悄默声地溜回到拾翠阁。
她进门后默不做声,只垂首立在一旁。
静姨娘瞥了她一眼,理了理手中的帕子,吩咐侍立在一侧的小丫头退了出去。
慧娟静静等房门关好,这才走到静姨娘跟前,小声回道:“三爷方才出了门,经过正院时,仿佛听到了什么,顿了顿,就进去了。”
静姨娘听了这话,简直气急败坏:“我和他大喜的日子,他居然.......,你刚才说三爷好像听见什么?”
慧娟忖了忖:“婢子仿佛听得是弹得什么曲子.........”
话还没说完,静姨娘已然气得浑身发抖,把桌上的盖碗儿狠狠砸在青砖地面上,茶碗顿时四分五裂,溅得满地的碎片儿.她咬牙切齿道:"贱人,竟然用这种狐媚子的手段gouyin爷们,抢我的大喜之夜。哼,难道我要忍着不成。”说着站起身便要气冲冲去寻陆湛。
慧娟死命拉住静姨娘,急急劝道:“姨娘且息怒。三爷走得时候说是去书房,这会子您要是追过去,摆明是查了三爷的行踪。你跟了三爷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三爷最忌讳这个?若是因着这事儿惹恼了三爷,姨娘可不是自寻没脸,再者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姨娘何必争这一时?”
静姨娘虽骄横,却也不是全没脑子之人。慧娟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行事稳重,口齿伶俐,且对她一直忠心,好些回在陆湛面前帮她圆场,因此静姨娘倒是能听得进她的规劝。别的也罢了,真惹怒了陆湛........静姨娘脑子里忽然闪过陆湛那冷冰冰的脸,心头那一口气忍不住便熄了.
她跺了跺脚,看着榻上原本喜气洋洋的鸳鸯戏水的织锦被,忽然觉得格外刺眼.
且说蓝映月自小在陆湛跟前服侍,后来抬了姨娘,陆湛出京外任时她一直跟在身边,人情往来,女眷走动也都是她一手操持,经营了这些年,手中不但积累了可观的私房银钱,安插在各处的耳目更是众多。她明面上待人故示宽和,再加上略施小恩小惠,不止丫鬟仆妇们交口称赞,便是陆湛跟前的引泉捧雪也叹服。偏卫蘅在家时,父母恩爱,房中再无他人;嫁给何致后,更没什么姨娘通房,因此于宅斗一途着实没有实际操作经验。后来更是与陆湛离心,对他的事不做理会,对原来院中的下人也不曾梳理细察,未料到这一疏漏竟给给自己留下了泼天的祸患根苗。
窗外夜雨渐息,卫蘅院中一片寂静,只见下人房中蹑手蹑脚溜出一个人影,廊下风灯昏暗,模糊的灯影中映出这个穿绿色长坎肩的丫鬟的面容,容长脸儿,薄嘴唇儿,分明就是卫蘅院中的二等丫鬟采桑。她先是四处观望了一回,瞧着暗寂无人,轻轻吁了口气,提起裙子,专检了花木茂盛的所在,躲躲闪闪朝西跨院而去。
已过了三更,拾翠阁的静姨娘房里已然熄了灯,可怜月馆的兰姨娘居然还在灯下安安静静做绣活。
采桑熟门熟路绕过影壁,轻手轻脚走到兰姨娘门前,轻轻叩了叩房门。
陪坐在一旁整理丝线的浣纱诧异地抬起头,忍不住咦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这么晚了,会是谁?”
蓝姨娘淡淡道:“你只管去开门,行动轻些。”
浣纱应了,轻拨门闩,打开房门,见是三少奶奶院里的采桑,才想跟蓝姨娘通禀一声,却听到蓝姨娘吩咐:“浣纱你在外间守着,别惊动了人。”自顾自站起身掀帘子进了内室。
采桑对浣纱笑了笑,便跟着蓝姨娘进去了。
蓝姨娘听采桑在耳边细细说了许久,先是圆睁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渐渐眼角眉梢的笑意越来越压制不住。蓝姨娘这会子只觉得通体舒畅,真想放声大笑,除了一味的幸灾乐祸,更有出了一口恶气的得意。当初在泉州遇到卫蘅,她一点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当着许多官宦夫人的面羞辱自己,当时的自己虽然又羞又恼,却无可奈何,没想到风水轮流,卫蘅啊卫蘅,你自命清高,居然也有今日!
兰姨娘笑吟吟从手腕上抹下一只绞丝金镯,递到采桑手里。采桑眼睛一亮,却不肯立刻接着,态度上反而越发恭敬:“这点子小事儿,当不得姨娘这么重的赏赐。”
兰姨娘亲亲热热握住采桑的手,亲自把镯子给她推到手腕上:“你且收着就是。只是有些话我要嘱咐你,今天这些话,你务必先严严实实给我咽进肚子里,记得牢牢的,等哪天........,”说到此处,兰姨娘顿了口,轻飘飘睨了采桑一眼。
采桑低了低身子:“婢子省的,姨娘放心就是,哪天用得着婢子,姨娘尽管吩咐。”兰姨娘满面笑容:“行了,你悄悄回去吧,别露出了马脚。”采桑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新姨娘进门,第二日须给正室奉茶,这才算是全了礼。
静姨娘几乎生了一夜的闷气,将近天明时才朦朦胧胧睡去。
大丫头慧娟早就被嬷嬷提点过,知道今早耽误不得,虽然眼见姨娘睡得沉,也只能再三催促。静姨娘勉强起身,头昏脑涨,旁边小丫头递帕子略迟些,便被她抽了一记耳刮子,小丫头噙了泪跪在地上不敢则声。
慧娟一边儿殷勤服侍,一边儿陪笑道:“姨娘今儿给少夫人敬茶,穿哪件衣裳?”
静姨娘审视着镜中的如花美颜,冷笑道:“我听说三少夫人是上京第一美人,我再打扮有什么用!”
慧娟微笑道:“好多人美名在外,不过是仗着身份尊贵罢了。婢子虽然见识少,单论容貌,不曾见过比姨娘更美的了。”
“你这丫头,嘴上才抹了蜜不成?”静姨娘笑靥如花,故意娇嗔:“叫人听了笑话,可别瞎说。”侧头看到还跪在地上的小丫头,皱了皱眉,漫不经心的道:“起来吧,笨手笨脚的,再有下回,直接扫院子去。”小丫头哆嗦了一下,直应不敢了。
静姨娘左挑右选,折腾了许久才选了件织彩百蝶穿花衫,配了条缕金挑线纱裙,似坠非坠的倭堕髻上簪了枝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越发衬得她容色鲜艳,光彩照人。
她这里梳妆完毕,约莫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了慧娟往正院而去。
谁成想才到院门口,门口的婆子行了礼:“姨娘请回吧,少夫人身子不爽,要静养。”
听了这话,静姨娘脸色一变,强笑道:“既然少夫人有恙,我该在跟前侍疾才是。”
那婆子似笑非笑道:“姨娘是新人,且肚子里怀着小主子呢,哪敢劳动您?”
这话说得静姨娘倍觉难堪,她咬了咬唇,掩住了眼底的怨毒之色,扭过身昂首去了。
回了房,静姨娘几乎咬碎了银牙,她强忍住滔天怒火,打发慧娟去回陆湛。
半晌,慧娟垂头丧气的进了门,回道:“三爷说了,姨娘好好将养着吧,操心费神的事让丫头做就是。”
静姨娘一呆,脸色灰白,僵坐了好久,忽然喃喃自语:“就是因着我是妾室.......,总有一天......."伸手抚上自己仍旧平平的小腹,眼神变得寒冷沁人.
陆湛自从那夜之后,再未涉足兰藻院。
卫蘅也一切照旧,除了给长辈请安,只自顾自在院子里或是填曲,或是画画,偶尔做做针线,沉淀下来,日子倒惬意的很了。
中秋佳节尝过了桂花酿,九九重阳登高赏了菊花,京城的人们忽然听到了边关狄人大举进犯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