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2021-11-18 16:03
李芸熙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漆黑,李芸熙笑了笑,这次应该到了地府了吧。她比旁人多活了一世,也该知足了。只是想起芸珮,她却还是不免担忧,没有了她这个姐姐,芸珮会不会......毕竟那世道,女子便如同那浮萍一般,更何况只剩她一人。
李芸熙静下心来,只等着鬼差来带她去地府报道,或受刑,或轮回,都无所谓。只是,人死了确实是躺着的没错,可魂魄也躺着等鬼差,是不是不大好?
她等待他的无数的日子里,听着院子里的老嬷嬷们唠嗑,说阴间的鬼差就跟人间的那些衙差一样,也是势利的,也是不大讲道理的,对于不听话的犯人也是动辄打骂的,说的那个真真的,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芸熙当时只是觉得好笑,现在,却觉得,或许有道理。
想到这里,芸熙起了身。有东西从身上稍稍滑落,李芸熙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居然......是被子。呆愣了片刻,李芸熙好似才慢慢感觉到,她似乎觉得周身寒凉。虽说阴间冰冷,可魂魄能感觉到吗?阴间也有蟋蟀吗?李芸熙听着周围熟悉的蟋蟀鸣叫,有种亲切的感觉。
她突然有了种大胆的猜想,已经有了一次,再有一次,也不奇怪,不是吗?
李芸熙下了床,快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本来被窗户挡在外面的月光仿若一下子流泻进屋子,照亮了屋子里的摆设,也惊呆了李芸熙。这里分明,是她与妹妹相依为命的老屋。
按照那久远的记忆,和常年不变的习惯,李芸熙顺利找到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她们家环境不好,只有两姐妹,这油灯每每到了晚上便不舍不得多用了。当年家乡大旱,父母带着她们姐妹俩逃荒至此,便止了脚步,因为他们都生了重病。花光了家中仅有的积蓄后,父母依旧先后撒手人寰,只留下了她和妹妹,那日子苦的,李芸熙都不愿回首。
油灯渐渐亮起来之后,李芸熙环顾了四周,而后,落在了床头的一个针线筐上,看着筐子里那双绣鞋,那熟悉的蝴蝶绣样。李芸熙开始抑制不住颤抖的冲动。即便如此,李芸熙还是快步上前,将鞋子拿了起来,绣花针戳破了指头,她也丝毫没有觉得痛。
李芸熙原来以为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将她往前送了送,送她回到了认识他之前,却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天吗?不会的。本来她想等天亮了再去叫醒芸珮,不着痕迹地问问,今夕是何夕,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珮儿,醒醒,珮儿。”
“嗯~姐姐干嘛呀,这么迟了还不睡。珮儿好困。”因为李芸熙晚上有时要做些绣活,怕影响珮儿休息,所以她们是分开睡的。
“珮儿,今天是几月初几,你清醒一下,告诉姐姐。”
“姐姐,你怎么了?你忘记了,今日......”而后看看窗外隐约可见的晨曦,转口说:“咱们昨日才刚去拜祭过爹娘的。”
爹娘忌日......绣了一半的蝴蝶绣样的绣鞋......李芸熙紧紧握住了拳头,感觉到指尖的疼痛后,李芸熙回过神来,对,她还有时间的。“珮儿,快起来,随便收拾下东西,咱们离开这里。”说着,李芸熙就把芸珮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李芸珮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哆嗦了一下,“姐,又怎么啦?”
“别问了,咱们先走,有话路上再说。”而后急忙回房收拾家里仅剩的家当和换洗的衣物,至于别的,都不能要了。收拾完东西,又匆匆回到芸珮房里,看到她又睡了回去,李芸熙又气又恼。看着天边的那一抹亮色越来越明显,李芸熙也顾不得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将包袱皮摊在了桌子上,而后将芸珮的衣服一股脑儿都扔了进去,随意扎了扎。转身就拉起芸珮,不过她的反对和叫嚷,胡乱往她身上穿衣,大约穿妥了之后,便一边一个包袱,拉着芸珮出了门,连大门都没有顾得上要关。
没想到,刚走了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李芸熙抬头一看,居然是......
虽然天色还未大亮,可这样的光线足以让李芸熙认出面前之人,因为她前面两世都是经由面前这人,才被迫跟从了他。面前的人,或许镇上别的小户人家是不熟悉的,因为这辈子也许永远接触不到。可李芸熙却是知晓的,此人是他身边的左右手,胡家六少,人称六爷。
李芸熙垂下眸子,再抬眸的时候,脸上露出一股子惊慌失措的表情:“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若是你们敢乱来的话,我可是要叫人了!”此刻,尚未完全清醒的芸珮也惊醒过来,紧紧靠着李芸熙,轻声道:“姐姐,我怕。”
“小娘子莫怕,不知您可否记得,昨个儿咱们还是见过面的。您和您身边这位,去山上祭拜什么人,下山的时候正巧碰到了我家爷,说了几句话。咱们那时候就都立在边儿上呢。”胡六虽然说话间很是客气,李芸熙却从中听出了些调侃意味。好似李芸熙是故意候在山上,只等见那位爷一面似的。
也对,那位爷的身份、样貌,多的是女子紧赶着贴上去,便是能一夜眷顾,也似得了大便宜了。因为他对自己的女人总是很大方的。
在他眼中,女子只分成两种,看的上眼的,和看不上眼的。而她,现在暂时属于第一种。
至于胡六说的,他们昨天说了话......李芸熙冷冷地笑了,不过是他一直纠缠,而她未曾理会罢了。或许她的不理会被那位理解成了拿乔,为了更大的价钱,所以拿乔,今天他就给了她这个台阶,让人来接她来了。若是威逼无效,恐怕就要利诱了。
对方人多势众,她和妹妹只不过两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李芸熙无法,只得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几乎只是一瞬间,她就大哭了起来。
她哭的并无美感,并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感,只是随心所欲地哭,哭得就像街上的那些泼妇一般不顾形象,为了逼真,她甚至坐到了地上,撒泼耍赖起来。芸珮本就被今日这场面吓到,这会儿看到姐姐的动作,更是瞪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姐姐的这个模样。姐姐在她看来,一直是端庄稳重的,即便她们不过出自小门小户,可她姐姐看起来就是与旁人不同,自有一种气度,总是不自觉地吸引众人的目光。可是此刻,姐姐甚至不如街上的那些个粗妇。
刚开始的时候,李芸熙只是哭,尽量大哭,哭着哭着,便由假哭变成了真哭,她哭她两世的痴傻,哭她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哭她的人生里总是避不开这个人。她知道的,他一向讨厌动辄哭泣的柔弱女子,反而越是坚韧不拔的,越是看不上他,拒绝他的,他越是上心。他们都是一样的,用两个字来概括的话,就是:犯贱!
李芸熙此刻哭的毫无形象,倒是把胡六吓了一大跳,昨日看着还是个柔柔弱弱的小美人,虽然柔弱,却能义正言辞地拒绝爷的示好。昨儿个回去,爷辗转难眠,一清早就把他们给打发出来接人了。现在看着,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把这样一个人接回去,恐怕比不接回去更容易被治罪吧!
胡六心里百转千回,打着算盘,这位看着想来就跟原来的那位云姑娘一样,看着是个贞洁烈女,却不过几天就被爷给拢住了,后来爷觉得没意思,很快另结了新欢,云姑娘就如她现在一般,撒泼耍赖地说爷负了她。哼,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
又再看了会儿李芸熙,胡六愈发觉得腻歪的紧。想来,爷虽然万花丛中过,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回头他就跟爷稍微形容一下她这模样,提一提云姑娘,想来爷也就能丢开手去了。
胡六走后,李芸熙松了口气,为了怕他怀疑,还继续哭嚎了好一会儿。那位爷的兴致,想来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耳根子也软的厉害,想来只要胡六加油添醋一番,她就安全了,也不用带着妹妹避开了。他们这儿不过一个小镇,那位想来也是暂时在这歇歇脚,前两世,不过两天,他就离开了,只要熬过明天,她就彻底安全了。
李芸熙未曾注意到的是,胡六走到半道上还曾经派人回来打探过,那人在暗处看着她继续哭嚎了好一会儿,又再等她带着妹妹回到院子里去之后,才回去胡六身边复了命。却原来,这胡六觉得今天的事有些蹊跷,天还未大亮,这两个女子就急着出门,好像算准了他们会来接人一般。听了手下的回复之后,胡六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觉得,应该是他想的太多了,总不能这个小娘子还是个会未卜先知的吧。想来是有什么急事要出门,刚好遇上了他们,这会儿又龟缩回院子里去了。
这样性子的小娘子,菟丝花一般,爷最不喜欢了。昨个儿那个小娘子的做派才是爷的心上人的模样,可惜了,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不然许是还能做他一段时间的女主子。虽不长久,荣华富贵一段时间总是有的。
胡六带着底下的人一回宅子,就匆匆去主子那儿复命去了。
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此刻天空已经亮堂起来,初升的太阳散落了一地金色的阳光,光是看着都觉得温暖。胡六微微低着头进了主子的院子,出乎他意料的是,主子居然没有在暖暖的屋子里头,反而是坐在了花园里的亭子里头。显然,主子还是怕冷的,此刻他身后放了好几个烧的正旺的炭炉。
此刻,他目光深远地看着一池败荷枯蓬,就像那一池莲花还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好时候。阳光温柔而又调皮地落在他的发梢上,睫毛上,脸颊上,胡六从这个角度,可以十分清楚地看见主子脸上泛着金色光泽的细细的汗毛。从剑眉星目,看到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瓣,若不是侧脸的轮廓太过棱角分明,初见主子的人,恐怕都要将他认成一个稍稍有些英气的女子了,不管如何,胡六又再一次看自家主子看的有些痴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胡六注视的目光,那人缓缓回了头,用有些慵懒的声音问道:“人呢?带去沐浴了?”
因为主子有些洁癖,所以每次但凡有女子被‘请’回来,第一件事,胡六都是将她交给丫鬟,好好地搓洗干净了,换上应景儿的衣裳之后,再带来主子跟前。
“回主子的话,属下没把人给带回来。”说着,胡六‘砰’的一声,狠狠地跪在了地上。
“哦?为何?”
虽然他只说了三个字,可是却说了许久。胡六脸色顿时有些煞白,主子说话越慢,说明他怒气越大,主子一发怒,那就是哀鸿遍野的事儿。于是忙道:“主子,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十分客气、耐心地去小娘子院子前头候着,准备等着天稍稍亮些,就去敲门。却不想,属下刚带着人到了门口,就刚巧遇上小娘子挎着包袱出了门。”
“废、话、少、说!”
“是,属下说明去意之后,那小娘子就撒泼耍赖,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那模样,活脱脱就像当年的云姑娘。”虽然不知道爷还记得不记得哪位是云姑娘,毕竟爷的女人,那真是海了去了。爷又没几分真心,很多时候,这刚丢开手,就已经不认识了。
“云姑娘?”某人沉思了会儿,皱眉开了口:“那个当年抱着我的大腿不让我走的?”
“正是!正是!”胡六慌忙点头,生怕点的慢了,这脑袋就不会继续待在这原配脖子上了。当年他们是亲眼看见那云姑娘不管不顾地抱着爷的大腿,让他不要负心薄意的。最要命的是,她是一边哭一边这么干的,那满脸横流的眼泪鼻涕自然就不慎蹭到了爷的裤子上。爷一怒,她就贴墙上了。好在她命还算大,只是断了几根肋骨罢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他又开了口,“怎么会呢?昨天见她,不是还很硬气吗?”
“......许是......许是她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子昨天对她轻声细语的,她便......得寸进尺了!”
“这么说,你对她动粗了?”
闻言,胡六瞪大了眼睛,“主子,便是再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是不敢的。主子看上的女子,那便是奴才半个女主子,对于主子,属下从来都是恭敬的。许是奴才长得太过难看,入不得那位小娘子的眼。”
“你的意思,是让我亲自跑一趟?”某人突然兴致勃勃起来,就像等着放风的......
胡六咽下一口老血,高声说道:“主子英明!”作为奴才,胡六十分清楚,主子的决定都是英明的,不容他人置喙的。